三爸

二姐发了条信息给我们姐弟,说是三爸爸今天早上死了,我们远在他乡,只是发了声叹感,而后继续奔波无为着。

在封闭的山村中,辈分有别,性别无关。父辈中,年幼于父亲的伯伯婶婶们称为“牙”,而年长于父亲的则称为“爸”。村子如一个父系组成的大家庭,有爸,有哥,和自己。而三爸不是“爸”,是表姑,是在爷爷移居到此地之后的旁系亲属。

三爸在村中算得上一个传奇人物。无他,为了生个儿子传宗接代,一连生了七个女儿。在出生的前面两个女儿,还煞有介事地取名为凤、霞,到第三个时,便无暇顾及,小三、小四、一直到小七,直到最终迎来了龙儿。

年少儿,母亲总是告诫我不要与三爸家的孩子往来,因为三爸的泼辣,一言不合,就会把人家的桌椅敲翻在地,而初长成的凤霞姐妹也是嗓门大过天。

以致到来后,表姑父两兄弟也反目成仇,松牙(细表姑父)断绝兄弟关系,甘愿认父亲这边的兄弟为兄弟。所以,奶奶过世那年,松牙也如孝子般守在灵前。

因为很少谈起三爸一家,也因为从原来的村中屋所都搬离出来,记忆渐渐模糊了这同根的亲属。在隔了多年之后,我才在奶奶的葬礼上看到由女儿搀扶着三爸,只是那早已不是记忆中泼辣跋扈之人,而显然是一副垂垂暮年之晚景。

后来,我才得知,三爸得了肺癌,可能不久也将离开人世。果不其然,在奶奶归土不到两年的时间,病魔从病榻上夺去了无力反抗的人。

我没有回来参加葬礼,虽然白帖上写着请我们一家去为逝去的人送别最后一程。毕竟隔了三代之后,大概没有我辈多少事情了。

事实上,事后看来,一场葬礼也成了一场闹剧。反目的兄弟不能凭吊逝去的人,堂兄弟们护着这边,又与那边子女结成仇人般;匆匆忙办完的白事,媳妇赶忙着结账,看亏了多少,好由其他众多女儿来分摊。三爸在天之灵不知该如何去看待这生后的一切?努力了一生,只为了有儿送终,可是人真得离去之后,除了挖出那一抔土,又会被铭记多少呢?生前雷厉风行,生后却寄寄无声,来送别的人都被拒之门外。

五月之初,我回到故乡,偶然问起三爸的葬礼,七叔依旧是愤愤不平,说是凤太不懂事了,把松牙他家去吊香时都赶出来,还说龙的媳妇也是,还没过头七,就忙着分家产一样,生怕多出了点钱……想起一年半载之前的奶奶的葬礼,我们跪在天地间带着喜悦和悲伤的心情送别,以及如今相聚一堂的堂兄弟姐妹,悠哉悠哉地吃着宵夜,以迎接我的到来。

三爸在肺癌之后,必定是经过一番痛苦之后才离别人世的,但悲伤与恐惧毕竟无济于事。两天后,我回到几平米的居所,从阳台眺望深夜,不知何时已亮起了霓虹灯的广告牌,这件事使我特别伤感,因为我知道这些变化与死去的人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变化着的宇宙已离别死去的人,再也不能与她有任何交集,而这还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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