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萧萧下

2016.9.10&9.15


夏屾听初歌说萧萧是这片月色的名字。

因为无边落木萧萧下。

“你这是什么逻辑。”他曾经被夏屾玩闹取笑过。

初歌脑回路清奇。

夏屾额上三根黑线。


所以到底为何叫它萧萧?其实夏二山颇解错了。

萧萧是月前边初歌思念的人的名字,是月的名字,而不仅是两人面前的这片月色。

萧萧是初歌的初恋。

当初歌还只是个喜欢背双肩包的乖乖的小个子,长得萌萌哒发育长个儿也晚。初中的时候,不知道比别人矮到哪里去了。

所以,段里几个长得特凶特高特喜欢不爽的男生,总喜欢欺负初小歌。

带头的就是那个叫萧萧的。

那个时候的初小歌长得白净,也涉世未深。即使被欺负了,也闷不做声,不敢声张,生怕他人的瞧不起。那个时候,也不怎么与同桌夏屾有来往。

于是更纵容了那帮“坏”孩子。


某一天的初歌要回家的时候看见车库里自己的自行车被拆了个七零八落,零件儿散了一地,慌忙一看,也是于事无补。

怎么回事??

父亲…会发现的吧…初歌低头,眼眶无奈泛红。

“喂,小个子,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家啊~”戏谑的声音猛然出现在初歌身后,他猛地一激灵,书包带被用力一扯,连带着他整个人撞入那个带头人的怀里。

萧萧浅蓝的衬衫和初歌白色的校服映蓝。

一声闷响。

剩下的跟班儿只盯着初歌,发出“嘿嘿”的怪声,听得初歌心里发毛。

想从那人怀里挣出,无奈自己像个弱鸡一样被牢牢箍住,无果。

“小个子~”,那个抱着初歌的无赖比初歌高出一个头,无赖般地将下巴放在他头顶,轻轻摩挲。

“你放…放开我!我要回家了!”初小歌躲避着那人语气里不知为何有的宠溺,眼神直飘。

“行啊。”萧萧放开一只手,“你自己回去吧。”

初歌连忙拉开和他的距离,手忙脚乱想去取车,一顿:“可是,我的车……”

萧萧唇边一抹若有若无的得意的笑。正好被初歌瞄到了。

“萧萧!你太过分了,你这让我怎么回去?!”怒目圆睁。

“我送你回去啊。”正宗流氓地痞的腔调。“怎么样,小个子?”

“你!”初歌向前一步,“欺人太甚,哼!”

萧萧手一挥,推着自己的自行车,作势离开:“咱们都走吧走吧,小个子不需要我们,也能回家~”

一群人随着萧萧往外走开。

初歌看着萧萧一群人的背影离开,心中无奈,终是心一横,叫:“萧萧,你等等。”

萧萧马上停了下来,折返。其余的人却好似约好似的默默离开。消失在转角。

“呦,小个子,回家?”挑眉。拍拍车后座。

无言,就这样坐上了萧萧的车。

萧萧看起来心情甚好,待初歌坐好在后座,长腿一跨,把着车头。

“小个子,扶着我。要不然你掉下去了我概不负责。”

“啊,你怎么能不负责!”初歌畏畏缩缩抓住萧萧的衬衫一角。

“行,我对你的一辈子都负责,行不行嗯?”奇怪的语调说得初歌脸一红。

然后初歌一直在想萧萧的这句话。在微风是蓝色的,微微拂过脸颊,还带有萧萧的体温的时候。

后来萧萧一直跟在初歌后面,进了门,帮初歌编了个理由混混过初歌的车的问题,还蹭了个饭。其实后来据萧萧说,他本来是想磨蹭磨蹭晚一点,然后说家太远,于是就可以留宿,但吃完饭的初歌就紧张兮兮地几乎是赶萧萧离开。

萧萧站在初歌家楼下的最后一阶楼梯上,初歌站得高一级。

这个时候的初歌都还比萧萧矮那么一点点。

傍晚的余晖倒是很凉快,一扫那种碰撞的尘土飞扬。

萧萧直愣愣地往初歌的眼睛望去,瞳色很浅,很清澈。萧萧看着初歌眼睛里自己的倒影做了个鬼脸。

然后初歌抿嘴,不爽萧萧的吊儿郎当。

然后萧萧直接亲了上去。

脑袋一瞬间当机。听不见声音看不见东西的当机。还是只有那阵风吹着萧萧额前的发,弄得初歌微痒。

“小个子,你长到这样的个子正好。”靠在耳边的呢喃。“车我明天帮你修好。你别担心。快回家,外面冷。”

萧萧再摸摸初歌柔软的发,趁初歌还没醒过来,对其脸颊轻啄一口,转身跨上自行车,撤离失控现场。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剩下初歌一个人吓得失神。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初歌破天荒去楼下超市搬了一箱伊利纯牛奶上来。

并对妈妈解释:“妈,我要长高,你不是说牛奶喝了会很快长高的么嗯。”

连着喝了好几天的牛奶,初歌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就整个人轻飘飘长高了。

然而实际上,是初歌自己感冒了,那种轻飘飘的感觉,更像是生病到灵魂出窍。

某天下午实在受不了开始发烧,被同桌夏屾七手八脚扶到医务室,躺了一个下午,才有些许缓过来。

扶着栏杆想去车库取车早点回家,却看见萧萧的某个小手下慌慌张张冲他喊着不好了不好了的时候,初歌心一紧,知道可能是萧萧出事了,忙向那边走去。

“怎么了?”皱紧眉头。

“不,”他气喘吁吁,“不好了,嫂子,大哥他,大哥他被隔壁学校的围在围墙那里了,怎么办啊!”

“萧萧他做什么不好居然聚众打架!”初歌急得跺脚,重点也自然落在了萧萧出事上,“你快去叫老师,快去,找政教处主任,多叫几个,快啊,快去!”

那人连声答应,没再休息马上跑去行政楼叫老师。

初歌也慌了手脚,拖着疲惫的患病的身体急忙去围墙下劝架。

远远地看见翠绿爬山虎爬满的围墙脚,萧萧和几个小弟被陌生的面孔团团围住,几人脸上都挂了彩。

“这是学校!不许打架!”初歌尽快冲到了萧萧身边,张开手挡在萧萧前面护住喘着粗气的萧萧,虽然自己也不是很舒服。

面无阻挡地面对着凶神恶煞的社会少年,初歌说不怕,当然是假的。

但是萧萧受伤了,而且就他的暴脾气而言,他们一定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矮子,让开!”面前的少年语气狂躁。

“这里是学校!不许打架!”初歌重复,强忍胃里的翻腾鼓起勇气顶嘴。

“小个子,你让开,这些人,不是你能制止的。”萧萧抹去唇边的血沫,向着初歌。

初歌也不知道自己何来勇气倔强摇头。

他能看到的东西已经在晃了,头好晕,好像站不住了。耳边一滴汗,滑落。

“真TM得有病啊,滚!”一拳挥去,悬停在初歌的前额。

“你敢动他试试!”萧萧明显是被惹怒了,一手护住初歌一手挡住来人的拳头。

双方又拉开架势。

初歌痛苦地皱眉,摇头。

“还等什么!我们人多,揍他们!”戾气少年彻底被这一出激怒,心中不爽到极致,双方的厮打就这样一声令下。

初歌被推出圈子,无力靠在满墙的爬山虎上,但满头虚汗胃还痉挛抽痛。

在晕不晕的极限。

不,不能晕。初歌告诉自己。萧萧,萧萧,萧萧……

“都别打了!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初歌眼前一黑,好像挨了谁一拳还是一脚,终于挨到老师来的一刻,终是受不过胃里和身上的疼痛,又发着烧,向后跌去。

“小个子!!”

初歌失去意识前记得的最后一个略带愤怒的声音。


眼前一片白色,手腕刺痛,上面插着一根透明刺眼的导管,不知是生理盐水还是混合着药水的液体一滴一滴滴落在水平液面。水平面后面的窗紧闭。

初歌缓了两分钟这才明白自己身处何境。

“小歌,你终于醒了!”妈妈红了眼圈第一时间握住初歌的手。

初歌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刺痛火烧,不知所措。

“小歌来,喝口水。”递来一杯温热的水,“你啊,连发烧了都不安分,要不是上次送你回家的那个同学送来医务室还算及时,要不然我可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初歌只能用眼神安慰妈妈,但心中焦急,萧萧、呢?

萧萧呢?


初歌回家躺了两天,在妈妈牢牢的禁锢下还是强制性要求去学校。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拖着依旧还疲软的身子快着步子,心中却希望着萧萧像不久之前一脸欠扁地出现在他上学路上堵他。

一排排福建榕树投下树影来,淡蓝色的天空没有白云,有光。

一片浅色的夏天里,校门口的告示栏上,一张白纸白得刺眼。

“关于给予萧萧等五名同学处分的决定:鉴于萧萧等五名同学所犯错误,决定给予        萧萧同学开除学籍处分,给予剩余四名同学留校观察处分。此决定一式两份,一份公布粘帖,一份留档。”

“小个子。”萧萧的声音响起在背后。

“萧萧……”初歌快速转身,身后的男生逆着光,初歌看不清,所以他的眼泪一下子泛滥。

“小个子别哭,”萧萧伸手一揽,将初歌揽入怀中。“你看我这不是还好好的么。”

初歌不语。

“其实本大爷早就已经厌倦上这个破学校了。”

“你都不知道我被劝退我有多快乐。”

“小个子你知道我有多快乐么。”

“我自由了,没人管我了没有作业没有成绩没有没完没了的打架闹事没有啰里啰嗦的老不死没有那么多人的看不起。”

“只可惜我不能在学校里看见你在窗边座位上低着头做不出题目时候眉头紧皱。”

“不能在体育课上故意向在球场旁边的你扔过去一个正中准心的篮球。”

“我不能再拆你的自行车肆无忌惮地欺负你。”

“小个子,我的学校,和我的家庭,都抛弃我了。”

“双亲在我八岁的时候死于空难,姐姐一个人供我上学,因为我被劝退又负债累累,选择自杀……”

“我真的好快乐,他们三个可以脱离尘世的苦痛了。”

“小个子你快乐吗?”

“小个子,快乐是自己给的。它绝对不是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给你的。”

福建榕的枝丫摇曳,初歌看见萧萧身后叶影斑驳,轻轻摇晃。

没一瞬间恍惚。


“下面插播一条新闻:我市一名男学生于昨晚九点四十在市立中学初中楼跳楼自杀,据现场记者报道,此学生在三天前被市立中学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萧萧自杀的那一天,初歌翘了晚自习。

萧萧站上天台边缘的那一刻,初歌在底楼架空层旁看见他和他身上蒙住的月光莹莹。

他看见萧萧笑得开心。

仿佛萧萧得到了全世界的那样。

萧萧你开心吗?

初歌闭上眼,月光好柔,在萧萧纵身的一刻。


夏屾听初歌说萧萧是这月的名字。

因为无边落木萧萧下。

初歌喜欢说快乐是自己给的。

因为它绝对不是世界给的。


初歌还是没喝完那一箱牛奶。

初歌还是没路过那一片围墙。

初歌还是没释怀那一个少年。

无边的福建榕摇啊摇。

摇得好像这一瞬间要天长地久。

然后初歌看无边落木萧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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