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4-卢橘夏熟 青芒杯征文
女：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会再表白一次。
男：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会再拒绝一次。
01
尹希夷看到标题时连连摇头，说：“谈过恋爱的人才有青春。”我心中略有不平，没谈过恋爱，但至少爱过啊，大四那年，站在青春尾巴上的我们闪电般喜欢上两个男生，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失去他们。说到这里尹希夷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冷冷道：“妹的，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好吧。”
刘佳航的出场方式颇具狗血言情剧味道，白衣胜雪风度翩翩（尹希夷原话），当然这并不是重点，我和尹希夷出门从不戴眼镜，就算吴彦祖走在面前我们也看不清楚。尹希夷看上刘佳航的根本原因，还得从残酷的图书馆抢座说起。
图书馆座位一向僧多粥少，要占据地利，考研党们只好五点起床到门口排队。其他学院都是男生抢座位，我们学院男生属于稀有物种，考研的男生更是难得一见的奇葩，更奇葩的是，他们嫌弃咱宁愿一个人复习。我和尹希夷被安排在星期三占座，因缺乏经验，大门打开时两人摔了个四脚朝天，尹希夷的鞋子还被一猥琐男踢飞。按照尹希夷的说法，紧急关头散发着神一样光芒的刘佳航走到她身边，绅士地扶她起来，并用无比温柔地声音问她：你没事吧......
尹希夷的描述显然注水太多，因为事后我特意戴眼镜仔细看了刘佳航。首先，他满脸青春痘；其次，他腿短；第三，他那天穿的是紫色衣服。听完我的观察报告，尹希夷顿时失去了戴眼镜看他的勇气，默念道：“你丑，没事，我瞎。”
彼时我们还不知道刘佳航名字，尹希夷撺掇我翻他书，我是个有气节的人，果断拒绝：“这么猥琐的事，我才不干。”
“翻龙少书时你又不是没猥琐过。”
“那是为了喜欢的人，你喜欢他你自己翻啊。”
“昨晚买了两张《牡丹亭》的门票，找谁陪我去看好呢？”
“等他吃饭的时候我再去看他的书。”
“这么无节操，为一张门票折腰。”
“老娘是为艺术献身好吧！”
翻遍所有书和笔记本始终没找到他的名字，后来我注意到他每本书上都有一个印章，于是拿了另一个男生的书进行对比，其他人的书上果然没有，我拿着印章认了半天，才分辨出刘佳航三个字。我和尹希夷惊呆了，这年代还有人刻章子。
刘佳航与我们同在四楼，不出几日，他就以学霸之名红遍我们所在的考研团队。该考研团人数不定，最鼎盛时有二十号人，最衰败时仅九人，女生占绝大多数，仅存的两枚男生还是从其他学院外借过来的。四楼座位分为四大块，一块被医学院占据，一块被机建学院分割，另一块供流窜人员抢食，最后一块以人文学院居多，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女生，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刘佳航就坐落于这块肥沃的土壤。
虽然美女如云，刘佳航却心如止水坐怀不乱，甚至都不多看旁边女生一眼，对此尹希夷甚是欣慰，觉得此男可托付终身，复习之余开始意淫。一天尹希夷色眯眯地盯着刘佳航的背影，满脸淫荡地说：“好想趴在学霸背上摸他头发啊。”作为朋友，我有义务提醒她矜持，不料尹希夷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又没有想像脱光衣服趴在他背上，怎么就不矜持了？”我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我认识她吗，尹希夷谁啊，是人名吗，公的还是母的？
虽然尹希夷连话都没跟刘佳航说过一句，我还是毫不客气地把刘佳航当做准妹夫，天天琢磨着以后怎么敲诈他。见尹希夷迟迟不肯动手，研友们郁闷至极，纷纷催尹希夷道：“怎么还不去勾搭，小心被别人先下手为强。”尹希夷自有她的道理：“这时候骚扰人家，万一他也喜欢我，影响了学习，是要毁了我们共同的远大前程啊。”
研友们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一天我们看到刘佳航和一个女生并排走在路上，尹希夷这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刘佳航是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有女朋友算什么，结婚了还可以离婚呢。现在我比较担心他是不是喜欢男生，掰弯容易掰直难。”
尹希夷一脸惊恐地望着我：“这段时间我天天坐在他旁边，他看都没看我一眼，不会真的是GAY吧？想不到老娘英明一世，最后竟败给了一个小受。”尹希夷捶胸顿足仰天长叹。
我再一次发挥抓不住重点的特长，“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小攻，实践证明，那些长得像小攻其实都是受。”
“观音老母、佛陀、耶稣、安拉，求求你们你们保佑朱少龙是个掰不直的同性恋吧！”尹希夷满脸复仇后的奸邪愉悦，我没忙着反击，而是脑补刘佳航和朱少龙在一起的场景，不敢多想，太令人发指了。
遇见朱少龙是四月的事，只是我反射弧太长，到七月才发现喜欢他，八月确定喜欢他，九月打算找到他的时候，他却再也没有出现，不知道是放弃考研实习去了，还是在家复习。我从图书馆二楼找到五楼，又从五楼找到二楼，甚至发动身边所有的同学帮忙寻找，来来回回两个月，可直到考研结束也没有找到他。
时间一长，尹希夷怀疑朱少龙是我杜撰出来的人物，我也开始怀疑记忆的真实性。尹希夷说，朱少龙这个名字真他妈难听，不知道他妈怎么想的，以后我们就叫他龙少吧！我说，礼尚往来，我也给刘佳航取个名字，你看刘二狗怎么样，要不刘三斤，那刘四娃呢......
02
最后尹希夷还是接受了我给刘佳航取的名字——刘渣，因为一个医学院学姐的出现。发现刘佳航每天给医学院学姐占座位后，尹希夷无比愤慨，发誓一定要拆散这对“奸夫淫妇”。我也开始对这位准妹夫产生看法，要是该学姐羞花闭月沉鱼落雁，尹希夷死在她手下也就认了，问题是这位学姐跟“美貌”二字实在相距甚远，刘渣虽然满脸青春痘，但长得还可以，虽然腿短，但还是有一米八四，他的审美确实令人费解。
经过仔细探查，尹希夷发现学姐搭讪的技俩是借橡皮，想不到这年代还有人用这么低俗的手段，前程堪忧。于是中午吃饭时我买了两块橡皮，为防止她借其他文具，就把所有用得到的都买了。
下午我特意把位置换到学姐旁边，当她故技重施，我赶紧拿出橡皮说：“我有两块，给你一块吧。”学姐黑着脸道谢，过了十几分钟， 她又向刘渣借红笔，我早有准备，殷勤地献上红笔，这次学姐狠狠瞪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地接过红笔，尹希夷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赶紧拿出手机发朋友圈。
一小时后学姐又有所动作，这次她借的是圆规，我没有买，一着急就脱口而出：“借什么圆规啊，你以为你是机建学院的呀，你又不用画图。”声音有些大，对面的刘渣不解地抬起头，学姐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一把掐死我。
晚上回寝室时我有些不安，问尹希夷道：“那位学姐是医学院的，她会不会效仿复旦投毒案，在咱俩水杯里放N-2甲基亚硝酸？”
尹希夷白了我一眼说：“程初隐，坏她好事的人是你，要毒也是毒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想我为了她的终身大事，鞍前马后，两肋插刀，出生入死，水深火热，竟然换来这样的结局，我开始考虑要不要弃暗投明，倒向学姐的怀抱。
“如果学姐在我杯子里投毒的时候，龙少刚好出现......想想就觉得很美好，英雄救美，哈哈。”上天原谅一个想象力丰富，而且刚喜欢上一个男生的文科女生吧。
尹希夷一副嫌弃的样子：“程初隐你太他妈闷骚了，就知道意淫。”
“滚，老娘是明骚，要是让我找到了龙少，二话不说直接扑上去。”
“太简单粗暴了”，尹希夷做惊吓状，然后猥琐地笑了，“不过我喜欢。”
“你喜欢有什么用，我只要龙少喜欢。”
忽然间尹希夷停住不走了，因为前面不远处刘渣和学姐并肩走着，看样子谈笑甚欢。“程初隐，不管怎样你都要帮我拆散他们。”尹希夷满脸愤怒，响亮的嗓门吓走了旁边两个男生。
“人家都走到这一步了，你就成人之美吧，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你要不帮我，我也不帮你找龙少，说不定你这一辈子都找不到他。”
“放心交给我吧，初中高中我是专业牵红线的，大学改行拆毛线也不错。但我也不是开慈善机构的，总得给点好处是不，哎呀，最近好想吃寿司啊，尤其是生鱼片和清酒，上次钱不够吃的不过瘾，好遗憾啊。”尹希夷平时巨抠，完完全全一只外穿盔甲内灌铅水，周围筑高墙挖护城河的铁公鸡，不拔别人的毛已是万幸，要指望她掉一根毛，除非国足拿了大力神杯。
“你要把这事办成了，别说日料，法国大餐都没问题。”尹希夷从未像此刻这么痛快，我顿时明白了什么叫宠若受精，哦不，是受宠若惊。
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冲上去死死抱着学姐的手臂哭道：“亲爱的，你不是说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人吗，为什么还要跟这个男生拉拉扯扯纠缠不清，难道你以前都是在骗我吗？曾经的山盟海誓还在，而你却投入新欢的怀抱，为了你我众叛亲离，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学姐和刘渣半天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这时候尹希夷款款走来拍照片发微博，边发边念念有词：狠心女生抛弃同性爱人，与一男生在路边玩暧昧，都说同性之间才有真爱，看完照片，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刘渣先反应过来，彬彬有礼地对我说：“我想你误解了，我们只是普通研友，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最后一句话是对学姐说的。
“你们两个成心的是吧？”刘渣走后学姐质问我们。
“不是成心的难道是无心的？做人要厚道，学长是你的，可学弟是我们的。请记住你是学姐，不管你哪个学院读几年，你都是学姐，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尹希夷振振有词。
“你们两个很幼稚。”学姐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原以为她会扯头发甩耳光什么的，我已经放好书包准备迎战了，不料她只是扔下这么一句话。突然觉得特别对不起学姐，喜欢刘渣是她的权力，我们凭什么去干涉呢？尹希夷一路低头不语，跟我一样心中愧疚。
良久，我打破了沉默，说：“学姐错了，我们不是幼稚，是逗比。”
“是挺逗的，怎么办，刘渣对我印象肯定不好了。”
“没关系，世间熙熙皆为逗比，世间攘攘逗者为王。”
“程初隐，我越来越觉得你是新东方挖墙脚专业的。”
“谬赞谬赞，我会再接再厉的。”
第二天学姐没有在原来的位置出现，第三天没有，第四天也没有，考研前一个星期在五楼遇到她，她没说一句话，好像从未认识我们。我们欠她的，最后她悉数奉还，这是后话。
03
不得不提的是另外一个人，此人在尹希夷和刘佳航的故事里扮演着双面间谍的角色。
尹希夷外表娇小可爱人畜无害，这副皮囊不知欺骗了多少无知少男，当她露出真面目时这些人无一例外死无葬身之地。具体事例如下。
一男生意欲勾搭尹希夷，尹希夷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男生震撼，说：“你可不可以含蓄点？”尹希夷大手一挥：“你不要喜欢我，我对你一点都不感兴趣。”
又有一男生被她外表蛊惑坠入情网，聊天时尹希夷问他：“平时看不看岛国片？看到高潮时，你是不是特别想说，放开那妹子，让我来？如果你和一个同性恋的男生睡一张床，你是面对他睡还是背对他睡......”面对尹希夷的色情三连问，该男生瞠目结舌。从此对尹希夷敬而远之，对人文学院女生的看法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
尹希夷所在社团一男生对她颇有好感，多次暗示，尹希夷毫不顾忌地说：“以后找男朋友绝不找1米73以下的，天天跟残疾人在一起会影响心情。”男生沮丧，尹希夷继续补刀：“也绝不找脸上有痘的，我有密集恐惧症。”
为获得更多关于刘渣的信息，尹希夷不得不求助那位被她神补刀的男生。提到刘渣时，该男生幽怨地说：“你不是说绝不找脸上有痘的男生吗？”尹希夷顿了顿，说：“我从不戴眼镜看他，所以看不到他脸上有痘。”
打完电话她得到的信息如下：刘佳航，男，21岁，机建学院机械2班，湖南衡阳人，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暑假在庐山手绘培训基地学习.....并成功拿到他的电话号码和微博名。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除了名人外还有人用自己的真名注册微博。
很快我在刘渣的空间和微博里挖出一堆惊人内幕，他的前女友叫什么城城，他班上有一个女生喜欢他，就是上次看到他们并肩行走的那位，那女生也在四楼。此外，我们还发现刘渣是个骚包，他坐在西区并非偶然，他一直希望坐在一堆妹子中间，享受被雌性荷尔蒙呛死的感觉......准妹夫的形象顿时分崩离析，刘渣这个名字应运而生，因为劝尹希夷时我说了句“每个女王背后都站着一个渣男”，直到医学院学姐出现，尹希夷才算接受这个名字。
曾被尹希夷神补刀的男生这时候加入我们团队，每天晚上向我们报告刘渣动态，虽不待见他，为了情报也就认了。一天晚上他又向我们报告：“刘佳航叫我不要和你们一起复习，他说你们一群人杂七杂八，来自各个学院，特别是那个猥琐的大叔，每天给你们占座位还沾沾自喜......”刘渣所说的猥琐的大叔是我们从数计学院外借过来的一个男生，我们一群人是轮流占座位。听到这里我们不禁火冒三丈，对刘渣的印象越来越不好。
不久被神补刀男生又开始报告了：“刘佳航觉得你们人文学院女生都很矫情做作，叫我离你们远一点，我要是和你们呆久了，肯定会被你们同化.......”
第二天被神补刀男生又说：“他们现在已经开始排挤我了，因为你们，他们和我断绝关系了。”听到这里我总算明白过来了，被神补刀男就是个双面间谍，在我们面前说刘渣坏话，在刘渣面前说我们坏话，让尹希夷和刘渣彼此厌恶，他坐得渔翁之利，男生真是太有心机了，之前一直以为男生都很单纯，原来单纯的是我们。
被神补刀男被踢出团队后，刘渣也离开了西区。那天尹希夷刚在他旁边坐下，刘渣立马起身收拾东西到了靠窗户的北区，脸上带着逃避瘟疫的厌恶。前几天刚看《西区故事》，电影里的男主角和女主角天人相隔，现实中的尹希夷和刘渣隔了一条过道。
我们不知道被神补刀男跟刘渣说了什么，以至于他那么讨厌尹希夷，尹希夷也没有找刘渣解释。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找我的龙少，她继续单相思，一向简单粗暴的她竟开始看纳兰容若的诗，经常念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见”、“独立西风独自凉”，十足的弃妇模样，搞得我们鸡皮疙瘩掉一地。
04
不想复习的时候会在纸上乱写，那天正写到“当微风拂过你的脸颊，你会不会想起谁的长发；当夜雨敲击着你的窗棱，你会不会思念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的人”，恰巧被尹希夷看到，尹希夷嘴角含笑，毒舌模式开启：“可悲的单相思啊。”
“搞得你好像不是单相思似的。
尹希夷狞笑道：“至少我可以天天看到刘渣，而你家龙少呢，这个人存不存在都是个问题。程初隐，你确定龙少不是你杜撰出来的？你们这些写作的都不太正常......”姜文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曾论述记忆具有欺骗性这个问题。但四月的记忆那么清晰，只要一闭眼就能清楚地看到他的音容笑貌，阳光透过窗帘洒在桌子上，椅子上搭着他的黑色皮衣，他专注地做着高数题目，皮肤黝黑，散发着健康的光泽，尤其是那双看一眼便会沦陷的幽若寒潭的眼睛。
除了图书馆，后来又有几次在路上碰见他，都是在南区。开学以后每天中午晚上都拉着尹希夷去南区食堂，期盼着一场偶遇，然后上前搭讪说“原来你也在这里”，而龙少却像童话里变成泡沫的美人鱼，人间蒸发了。
尹希夷认为这个比喻不当，龙少既然很强壮，消失的时候自然是“轰”地一声地动山摇，整个世界为之颤抖。说完尹希夷浑身上下打量着我，托腮做思考状，一脸认真地说：“如果真这样，怕你承受不起啊。”近墨者黑，我回了句：“只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没有不能承受的体重。”尹希夷不是等闲之辈，接招道：“也是，你们体重一个级别的。不像我，没钱买饭只适合刘渣那样的。”我见有机可乘，赶紧说道：“没钱？叫你们刘渣去卖肾啊？”尹希夷一脸凄然道：“你要我不幸福吗？”
我们感觉身上凉嗖嗖地，抬头发现对面女生不友好的眼神，齐刷刷地仿佛十几把利剑，我和尹希夷干咳几声赶紧埋头做英语。从这以后，对面的几个女生再也没跟我们共过桌子，如果拍成电影，名字应该叫《被嫌弃的程初隐与尹希夷的一生》。
图书馆四楼建了环形天台，天气好时考研党们纷纷去天台背书做作业，每天吃完饭我和尹希夷必到天台溜达溜达，我为了寻找龙少，她为了偶遇刘渣。虽然每次都失望而归，但总觉得下一次就可以遇见他们，于是就这么自欺欺人地过完了整个学期。在我们这段轰轰烈烈的暗恋里，我把网名改为“寻找龙少的程女侠”，尹希夷把网名改为“尹女王等着刘渣”，然后我说：“我把你的暗恋史写成小说吧。”尹希夷说：“好的，到时候我拿着小说找刘渣表白。”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依旧没有找到龙少，尹希夷也没有找刘渣表白，我们各自找到实习，每天挤几个小时公交，被公司里的老员工呼来喝去，每天都活得身心俱疲。她没有再跟我提过刘渣，我也没有跟她提过龙少。
不久初试成绩出来，我们二十个人的考研团中，只有尹希夷一个人过了复试线。成绩出来那晚，其他室友都没有回学校，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循环播放了一晚《wild world》，一边听一边回忆《skins》前两季的所有内容，一边思考今后何去何从。
一夜间成熟沧桑的不仅仅我，成绩出来那几天，不断有人失眠，有人买醉，有人失声痛哭，有人强颜欢笑，有人假装无所谓......大学前几年一直感觉生活在乌托邦，与社会完全隔绝的单纯氛围，包揽大大小小事情的辅导员，每天陪自己看剧翘课的室友，每天无所事事，忧愁得最多的问题是老师上课会不会点名、考试会不会挂科。突然间，我们就被学校一脚踹向社会，从宠儿变成弃婴。
我满腔不甘心地踏上去北京的火车，尹希夷问我为什么非得去北京，我想了想说："可能是复习的时候，每晚回寝室我们都会买一包北京方便面吧"。
离开那天尹希夷去车站送我，进站前我们深情拥抱，尹希夷红着眼眶说：“程初隐，相信你到北京后，大公司的offer会像无知少女的情书一样飞到你手里。以后在电影界站住脚，别忘了帮我要马里奥的签名。”
“瞧你丫那点出息，我要是发达了，以后天天请你吃四号食堂的热干面，加两勺芝麻酱”。
尹希夷破涕为笑，伸手帮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说：“毛爷爷曾经说过‘风物宜长放眼量’，听说北京帅哥很多，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龙少就给忘了吧。”
我点点头，正色道：“听说华师男生特别少，长得非常丑的男生都能找到好看的女朋友，尹希夷，你得尽快把刘渣追到手，不然你读研期间只能继续单身了。”
尹希夷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跟我挥手告别，我转过身的时候，眼泪再也止不住。
到了北京之后，大公司的offer并没有像无知少女的情书一样飞到我手里，接二连三碰壁后，进了一个小公司。梦想一点一点破灭，自信一点一点瓦解，内心焦虑无比却又无法改变现状，想给尹希夷打电话，又怕打扰她复试。
复试前一天的夜晚，从不喝酒的她买了几罐雪花去四楼天台。尹希夷说，当她坐在天台上流着眼泪一口又一口喝酒时，突然觉得未来是一片废墟，不管我们选择哪一条路，最后发现生活就是一条绝路。这时候刘渣突然在她旁边坐下，耳朵里塞着耳机，望着夜空一言不发，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凝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尹希夷才率先打破沉默：“在听什么歌？”刘渣依旧没说话，只是把另一只耳机戴在尹希夷耳朵上。
这是尹希夷第一次听手嶌葵的《the rose》，手嶌葵的声音空灵而柔和，时间在这首歌的循环播放中渐渐逝去。那一晚上他们在天台坐了整整四个小时，除了那句“在听什么歌”便不再有任何言语交流。十点的时候，刘渣先行离去，尹希夷扔掉未开封的四罐雪花后也翩然离开。
尹希夷如愿考上研究生，每天忙着各种课程和论文，身边又有了一批交心的朋友，每天过得波澜不惊。但大四那年的遭遇犹如一根无形的刺，藏在内心深处，想拔却总是找不到具体位置。尹希夷原本对音乐并不感兴趣，因为刘渣，这么多年来她从不会错过手嶌葵在中国的演唱会，手嶌葵的每张专辑她必定会买，即使得不到这个人，至少能和他听一样的歌。
有一次尹希夷看完手嶌葵的演唱会，哽咽着对我说：“程初隐，我好像失去了喜欢上别人的能力，这辈子，我真的可能一个人过了。”
这句话蓦地戳中我，心中突然一痛，但还是嬉笑着说：“难过什么，你不是还有我吗，大不了到时候我们俩愉快地生活在一起。”电话那头的尹希夷果然又破涕为笑，表达对我的无比嫌弃。
但我能想象她笑完之后的表情，笑容未尽，一丝无奈与凄楚早已爬上脸庞。大学时觉得遥遥无期的催婚，已然发生在我们身上，逢年过节，我们都得听无数遍彩虹合唱团的《春节自救指南》。然而，我们早已失去了爱的能力。
我在北京颠沛流离，越来越感到绝望，看不到未来，又不甘心失败。有一天我路过芍药居，地铁口有一支乐队在唱歌，桶子鼓乐队虽然没什么知名度，但实力并不弱，我往琴盒里放了20块钱，便一直趴在天桥上听他们唱歌。
在歌声里，我又回忆起大四那年我们一起复习的场景，每天例行的八卦、组团看《后会无期》、大四开学第一天凌晨2点去图书馆排队占座位......每一个人的音容笑貌格外清晰，包括那个早已被我丢到风里的龙少，想着想着，眼泪不自觉夺眶而出。
六月的北京傍晚，总有那么几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我转身跑开，却撞到前面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回头一看，竟是龙少。我呆呆望着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雨水夹杂着眼泪在脸上肆虐。
“他妈的神经病吧”，龙少嘀咕了这么一句，转身走进雨幕。所有漫长的等待与重逢的惊喜，在此刻变得如此荒谬!就好像你期待遇到林黛玉，最后出现的却是林翠花。我本该大哭一场，最后却轻轻笑了，那一刻，我决心再考一次，给自己一个重头来过的机会。
如果记忆依旧清晰，那就努力让它不再清晰，如果记忆已经模糊，那就让它更模糊。这样我们才能潇洒地告别过去，我们或许已告别过去，但过去未必已放过我们。
已经25岁的尹希夷天天被逼着相亲，当她相到第108个人时，他遇到了刘渣。他们在KTV里合唱了一首手嶌葵的《the rose》，唱完尹希夷眼眶红红地，哽咽地说：刘佳航，我喜欢过你。刘佳航说：尹希夷，我也喜欢过你。尹希夷不解地望着刘佳航，刘佳航继续说：本来想考完研跟你表白，但医学院的那个学姐跟我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那天晚上我挣扎了很久很久，始终没有勇气说出那句‘我喜欢你’，不知道现在说来不来得及？刘佳航言毕，尹希夷早倒在他怀里哭得死去活来。
尹希夷打电话告诉我这些时，我正在家里昏天暗地地复习，每天背书背得死去活来，但我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改变。
程初隐你是对的，爱过就是青春。这是尹希夷挂电话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但我的青春已经死了，死在那个毕业的夏天，不是每个人都像尹希夷那样幸运，她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她。现实中更多的是：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