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的先遣队在城门大开之时,组织起盾阵冒险向火墙推进,清理出一道口子来——秦军的战车随即碾压过来!高大的北燕马和边角凌厉的战车从冒着火星的废墟中飞出,犹如嗜血猛兽直扑向另一边扎着堆的汉军士兵。
在之前经历过战车冲击的汉军士兵立马组织起来,搬起各种可以阻断路径的东西挡在身前,盾牌,木板都是可以利用的材料,后边的士兵支撑着前面的士兵——只要挡住战车的第一轮冲击就能化解秦军的攻势。
但许多湖州兵没有见过这种攻势——他们甚至都没打过仗!看到比人高大得多的战车向闪电一样冲过来,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跑!
一部分士兵哭喊着向后退着,但无奈后方人太多,根本走不动。
“风!”秦军的指挥官一声令下,已摆开冲击阵型的战车第一梯队上的长弓手拉满黑木长弓,调整好角度。
“风!”发射的命令下达!一阵箭雨落入正面的汉兵阵中,登时前排倒下一片,但马上又有后继的士兵顶替位置,维持防守阵型。
“进!”三把长戈从战车上方摆开,斜对着汉军正面。秦军的戈杆长两丈,刃部三尺且多倒钩,锋利无比,只要碰到皮肤就能撕下一大块肉,尾部固定在战车上,平时可立起放置,摆出冲击阵型时就放下,可小幅度调整进攻角度。锋利的长戈加上战车的速度,这种设计一开始就专门用于冲击盾阵。
秦军第一梯队一百乘战车谨慎而动作熟练,在有限的空间内拉开阵型,训练有素的战马和战车兵保证在冲锋中不会伤到友军。
经过改良的秦军战车每乘配四人,两名盾牌兵,一名弓箭手,还有一人负责驾车。
“盾!起!”两名战车兵分立两侧,举起盾牌保护中间驾车的士兵。
与此同时,没有统一指挥的汉军只能按经验和平时所受不多的训练勉强维持着阵型,阵中的老兵明白,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往后撤,后撤——只有被追着屠杀的份。
“灭!”指挥官下达了最后的冲击令,战车开始加速,大地的颤抖愈发明显,土块都不住地向上弹起。高大强壮的北燕马朝着正前方冲刺,仿佛看不到前面密集的大军。
杀!——
长戈穿破汉军简易的盾阵,利落地刺入最前排士兵的身体,痛苦的呐喊声传遍所有人的耳侧,对身后的人来说就是死亡的召唤,对于秦军不过就是最悦耳的音乐罢了。
被穿入身体的士兵被牢牢定在戈上动弹不得,后方的士兵死命地顶着战友的身体,让戈刃更加深入地刺入前排士兵的身体,倒钩扯动着内脏脆弱的部分,引得士兵发出更惨的嘶喊,却只能无奈地在痛苦中等待死亡。
但战车强大的冲击力直截了当把整个前排阵型冲散,大片的士兵倒下,被马蹄和战车活活碾出了脑浆和内脏,几乘没有冲开阵型的秦军战车带着马直接翻了过去,战车兵直接飞出好远,最后挂在汉军成堆的长矛之上,或是被乱刀砍死。
阵型被冲散后,手持长剑圆盾的秦兵跳下战车呐喊着冲向倒地的汉兵,如切菜般挥舞着长剑砍向那些逃过碾压的汉兵,一时间,战场上充斥着嗜血的兴奋和呐喊声,战马嘶鸣,刀剑互砰,白刃入肉声,绝望的呼救声——如浪潮汹涌而至,不容得一刻间的呼吸。
“进!”在第一梯队冲击的短暂间歇里,秦军的第二轮冲击再次发动,二百乘加强的战车碾着之前的尸体,装备着小白刀的车轮上挂着烂掉的内脏和模糊的血肉。
沉重的车轮声让汉军的老兵们都惊慌不已,顾不得地上的同伴赶紧往后跑。
战车在倒下的汉军身上无情碾过,给那些还没死透的士兵致命一击,车轮上又添上更加新鲜的血肉,破碎的肉和着脑浆贴在战车上,缓缓滑落,在漆黑的车壁上留下一道道湿痕。
但,这还不是结束,这漫长的夜,才刚刚落下血的幕。
惨叫声比刚才更为尖锐,划过夜幕,传入了内城。
内城的驻军和百姓都不禁瑟瑟发抖,寒意从背颈传入心脏,所有人站在大道之上,朝着火光遍天的南城望去,这跟千年来的安逸完全不同。恶心的血腥味和各样焚烧的味道顺着从玉瑶海吹来的风传了进来,人们相拥着,以获取一点点心上的慰藉——当战争真正靠近时,竟是如此令人害怕,那种恐惧,超越此生所经历过的一切。
当秦军战车轰轰碾过的声音传到老城主耳中时,他已然明白那个蠢货并没有按照自己说的去阻挡秦军入城,顿时怒不可遏,立马回到城主阁,从一个古老的檀木盒子里拿出一块包着东西的精美丝帛,拄着拐杖急急走出城主阁,搭上侍从的背,奔往西城的汉军总兵处。
刚到总兵处,顾不得腿脚不灵便,火冒三丈的老城主匆匆从侍从背上跳下,摇摇晃晃地拄着拐压着大喘冲到门口,卫兵刚想阻拦,只见老城主从丝帛中拿出一块金令牌,高亢道:汉先皇之金翎令,见此令如见汉皇,持此令者号汉国!滚开!
老城主一脸通红,火都快从眼睛里冒了出来,上翘的白须让他看上去实在是可怕极了。
卫兵被吓呆了,虽然没见过这面令牌,但是就这一番话就让他伏地贴首,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老城主拿着金翎令,一步一拐,用尽全力加快速度向里屋走去。
两列卫兵惶惶跪地行礼,不敢妄动。
徐与杰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就想打开门看看发生了何事,却不想一开门就看见愤怒至极的老城主和跪在旁边的卫兵,顿时一慌,那铁拐在地上一扎一个洞,让他心里直发颤,吓得直接回到房中,紧紧关上门,大喊着:“卫兵!卫兵给我拦住这疯子!拦住他!救命啊!”
“金翎至尊,凡汉国民,一律听令,违者杀无赦!”老城主几乎是咆哮着喊出这句话,众人大惊,不敢私语。
“你们!”老城主指着卫兵,“把门给老子撞开,把那头猪都不如的东西给老子绑了!”
卫兵面面相觑,不知作何答应:去抓自己的顶头上司?
“违令者杀无赦!你们是要违抗汉皇的命令吗!”老城主刻意加重“汉皇”的音。
“属下不敢!”两名卫兵立即起身,猛地撞击着房门,里面的徐与杰开始鬼哭狼嚎起来。
脆弱的房门不一会就被撞开,两名强壮的卫兵迅速地制服在地上不停赖着的徐与杰,将其牢牢实实地绑在屋外走廊的柱子上。又拿了块布堵上他喋喋不休的嘴。
废材!老城主朝徐与杰脸上狠狠地啐了一口,拿着拐杖往他腿上又扎出一个血口来心里才觉得没那么气闷,倒是身子和嘴被限制得死死的徐与杰眼里全是泪水,脸上的痛苦显露无遗。
正当老城主想往徐与杰另一条腿上再戳个洞时,抬起拐杖的手一下被人拽住,老人猛然回头一看,原来是不知何时赶来的湖州太守刘明。
“我的个老城主啊,都这个时候了,就别把气撒到自己人身上了,赶紧想想办法解决南城的问题吧!”这刘明倒是不惧,开始好好劝着。
也明白事理的老人瞥了眼额角满是大汗的徐与杰,狠狠地哼了一声:“你给老子等着,这两条腿,哪条都甭想要!”说完狠话老人转身拄着拐走进房间,展开地图,召集令兵,准备向各部队下达作战指令。
“令!湖州太守刘明领第五军团立刻赶赴南城救急,不能让秦人再往防守薄弱的南内城再进一步!同时,第七军团及第十、十一军团在内外城左右翼展开部队,从两侧对秦军战车展开进攻,记住,要不断地进攻,要不计伤亡地进攻,用数倍的兵力去攻击他们,直到把他们打出南城!内城的预备队随时准备补充,其余守城部队原地待命。全部斥候部队分三波全天倒地出城侦查秦军主力的位置,护城队驻守内城,维护好秩序,保证各条支援道路的畅通还有粮草和水的供应,安抚好百姓的情绪。立即执行!”
“诺!”众人领命而去。
“另外,”老城主喊过年轻的侍从,语气低了一度,“再派人去金羽官道看看,援军还有多远。”
“诺,我立马去东城找人。”侍从作揖,离去。
待这个小小的房间终于陷入古城平日的清静之后,一股难以阻挡的倦意从眼前蔓延到全身,他扶着藤椅慢慢坐下,身体像是完全瘫软了下来,沉重的眼皮再也抬不起,思维遁入无光的黑暗之中。
古城自有古城的命运,它的星辰即将坠落,但,这些百姓的命运,不应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