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起去冈仁波齐转山吧”
“走”
办通行证，租车，出发。
没做太多准备，临时起意决定和西米去阿里。
西米的胳膊上挂了20串鸡血藤，她说要戴着这些鸡血藤去冈仁波齐转山，为家人朋友祈福。
我信以为然，也给自己胳膊上带了几串。
年轻人总是喜欢作怪，给一些小物品赋予意义，毕竟转过山的鸡血藤就不一般了嘛。
你问我转山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按照传统的宗教意义去理解信仰，那我并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转山于我而言最初是为了挑战高海拔、长距离的跋山涉水的体验。
刚开始走10公里的时候，风景平淡无奇，路上只有藏人两三，前夜下的雪融化后路变得更加泥泞。我一直在质问自己，我一定是疯了才会选择这条50多公里的山路吧。
可后来，转山的意义在我的心里愈发深刻。
02
阿达、又又、西米、我，四人结伴，伴着星辰出发。
阿达是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者，背着全队需要的口粮走在前面带路，过小河时徒手拨开冰面搬起石头，在河中铺出一道道临时桥。
九月的冈仁波齐天已变凉，河水把阿达的手冻得通红，我有些心疼，更多的是暖暖的感动。
然而在高原山区逞强并不是一件可取的事，没过多久阿达的胃病犯了，疼得在地上打滚。
一壶甜茶下肚，情况并没有好转，西米决定搀着阿达下山，又又随后也下山了。临别时，西米把她的鸡血藤全都为我戴上，她说：
“姐姐没能走完的路，你代替我继续向前吧，注意安全”
至此，转山路只剩我一个人。
这像极了人的一生。
有人相伴一程，而终究会因种种原因分道扬镳。
03
我从没想过我会来冈仁波齐。
甚至说，我在进藏的铁路上看电影《冈仁波齐》时困意绵绵，快进1.5倍才得以看完。而此时，竟孑身一人转山。
我把士力架塞满口袋，怒喝两支葡萄糖，整理心情继续向前。
这个季节并不是教徒朝圣的旺季，走了很久都没有搭上伴，索性躺倒在垭口的石块上，看云从雪山尖流过，恍惚间那云看起来就像滚滚而来的乳白色的河。
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身上搭了条毯子，睁眼是位藏族阿姨，她眼里满是担心和焦急，倒了些暖瓶里的酥油茶给我喝，还把糖果和干酪往我手里塞。
而我，与她素不相识。
因为语言不通，我努力微笑表示我并无大碍，双手合十说着“扎西德勒”。后来，再遇见藏人我便与他们相视问好，这一路上“扎西德勒”就没有断过。
若不是亲眼看到朝圣路上的群像，真的无法理解电影里的画面一点儿都不夸张。
我看到瘦弱的身体不知疲倦地一次次扑倒，又一次次站起。看到白发苍苍的老人撷着念珠，低声哼起佛号。看到年轻妈妈背着孩子攀爬卓玛拉山口。
那一串串行走、跪拜的人影，磕过雪山，磕过草地，遇到流水湍急的河道或是光滑难行的冰川，就在岸边磕足河宽再行过河。就算半路上下起雪，一地泥浆，也只能没有选择地把自己磕成泥猴。
我怔怔地望着这些背影，反复的思考关于信仰的力量。
翻过垭口，有段下山的路非常陡，不小心就会滑倒，倘若失衡滚下山的可能性很大。
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行动迟缓，我路过他后前行了几步，又有些担心地回头，伸出手想扶他一把。
这如果是在城市，我可能还得想想“扶不扶”这个问题。
他把拐杖丢给我然后坐在地上，我当时一愣没明白嘛意思，只见他撑着地顺着坡度小心翼翼地向下挪，额头上冒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下，抓住我手的那一刻他长舒了口气，我分明感受到了他在虚弱地颤抖。
搀着他走一程后，他郑重地握着我的手，道了句“扎西德勒”，挥手示意让我先走吧。
“扎西德勒”我点头。
我不知道他是因怎样的内心诉求这么高的年龄依旧踏上了漫漫朝圣路，更不敢想这是否会是他此生最后一次来朝圣。
我甚至记不清他的脸庞，可清晰地记得他眼里的坚韧与平静，我把这理解为信仰的力量。
如果没有时间去转山，那你大可去看看电影《冈仁波齐》，讲述的是一群人从西藏南部的芒康县出发，一路俯身磕长头向着神山前行，用身体丈量这2500公里的朝圣路。
片中与神山有关的镜头并不多，且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影片的尾声——喇嘛在冈仁波齐的天葬台为去世的爷爷诵经。
整部片子没有强烈的冲突，没有绚烂的后期，有的只是行走，叩拜，平静地面对一路的死生与成长。
抛去电影为了气氛渲染设计的情节，倘若你某日踏上了朝圣路，就会明白现实远比电影震撼的多。
04
21点，太阳落山，我距离终点还有22公里。
本想着住在山脚下的救济站，但无奈看了下住宿环境，昏黄的灯光，斑驳的墙壁，屋子里全是男性藏人，房门也没有锁子。
出于对异性、对黑暗的恐惧，我嗷地一声哭了起来，许多时候真的很烦自己是个女生。
我是那种对公里数没有什么概念的人，心想着不就二十多公里的路，听起来也没有那么远，与其在这里担惊受怕彻夜难眠，不如干脆走出去好了。
再三向屋主确认下山这一路上遇见狼的可能性不大，遇见人的可能性也基本为零，若真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那就是不要去招惹那些藏狗。
来自人和动物的危险基本可以排除，剩下的就是战胜自己对黑暗和孤独的恐惧。
我决定，走出去。
正值月中，皓月当空，稀星可数。
无需打手电筒，月亮的光足以照亮我前行的路。悬崖下的河水蜿蜒，宛如一条丝绒翡带。
一草一木，万物皆有灵。在月光的映衬下，山坡上的树枝和玛尼堆此时就显得格外吓人，耳边传来阵阵风声和动物的叫声让我毛骨悚然，再加上我高度近视和脑洞过大，一度幻想着那树丛后会不会冒出个野兽把我带走，我都想好将来某天被人发现我就是当代“狼孩儿”直接成网红。（捂脸~）
下山这一路都是小山丘，本以为上了这段坡，就可以看到镇子上的灯火，然而翻了一座还有一座，心里唱了N+1次“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起初有些绝望，越走越释然，紧张感便也荡然无存。
之前同行的伙伴从天黑起就不停地打电话确认我的安全，想进山找我无奈岔路太多，只好在终点等我回去。
这一刻，带着所有的感动、疲惫、忏悔，还有使命和愿望，转山转水。愈是在精疲力竭的时候愈能听见自己的内心。
05
我拷问自己，转山的意义是什么？
同一段朝圣路，狂妄的人看到愚昧，慈悲的人看到虔诚。
我没办法用任何辞藻去解释我所理解的转山与信仰。
只觉得，如此走过一程，如同走过一生。
一路上，收获善意，回报善意。
此后，每当我难过的时候都会想起在冈仁波齐的那晚，凌晨一点一个人的深山，除了影子和我，还有风声、水声和各种动物的叫声。
害怕吗？害怕。还被吓哭了。
可是我知道哭没有用，恐惧也没有用，我只能往前走。
我想从此以后没有什么可以打败我。
如果有，那请让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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