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I should have known.
「See you on Wednesday, Peter.」聽完這句話,Tony便關掉了耳機連結,他可沒自虐到想聽完蜘蛛男孩對此欣喜若狂的回應──套一句Peter的話,這可是那個Captain America,怎麼可能會有人拒絕?更別提Avengers中最清楚這個孩子喜好的正是Tony。
Tony煩躁的走回工作檯,叫出了先前未完成的電子藍圖,用不同的角度重新檢視了幾個可能出問題的小細節,又再一次做了細微的調幅。就在他剛拿起螺絲起子準備進入工作狂模式時,Jarvis忽然憑空出現的聲響讓他以為自己出了幻聽。
「Sir,Mr. Parker現在正站在lab門外,請問是否要開門?」可疑的停了半秒,優雅的男音又繼續陳述:「He looks upset.」
Jarvis向來擅長蒐集自己的主人在意的資訊,你們懂的。
Ecstatic, delighted, unbelievable, surprised或confused,Tony預料到許多情況,但絕對不包含「upset」這一項。這是長期累積下來的習性,像Peter的制服破了他就為他打造一副不會隨便受傷的鋼鐵戰甲,喜歡科學他就讓他能自由通行Bruce和自己的lab,在學校或工作遇上什麼糟心事他就分半盒甜甜圈和整個下午的時間聽他叨念…早在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就無法忍受在男孩臉上看見失望。
He can let everyone down, except Peter.
「Let him in.」嘆了口氣,他終究還是這麼說。
Peter一入門就覺得自己來錯時間了,但這種時刻──當他有點「小麻煩」的時候──他還是會下意識想待在Tony身邊,嘴巴兩不相讓的跑跑火車、安靜看他做出那些令人驚豔的gadgets或只是單純喝杯茶,都使他的心可以因為分散注意力而更容易沉靜下來。
所以他只是拉了一張椅子,遠遠坐在角落,像在看、又像沒在看在工作檯上忙活的Tony的背影。
Peter felt that he is losing himself.
「那個表情該不是在為要穿什麼衣服煩惱吧?這才禮拜一呢!」透過手邊機甲光滑表面的反射,Tony瞧見年輕人的滿面愁容,心裡不著邊際的開了一句自己都覺得牙酸的嘲諷──在什麼都還沒意識到時,他大可將這當作是單身漢的酸葡萄心態,但當一切被毫無反駁餘地的點破後,Tony只覺得有著這種想法的自己實在窩囊到不像他。
然而,遠在釐清自己的情緒之前,他更在意Peter究竟在為什麼憂愁。
多虧美麗的Aunt May的教導,儘管在一些無法挽回的憾事發生後,Peter也從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與之相反,他樂觀得就像顆溫柔的太陽,對於NY市民或者JJJ那些令人難堪的言論不甚在意,對待罪犯的態度也不像一般彷彿在羅馬競技場的英雄對戰。只要在他身邊你就能感到溫暖,這也是Avengers為什麼喜歡他的原因,只要有他在,那個地方就很難沒有歡笑。
而Tony喜歡被Peter依賴的感覺。
當那雙清澈得像是寶石的眼睛盯著他看時,他總有種自己就是男孩整個世界的錯覺──全世界都知道Tony Stark是個傲慢自大的混帳,而他就喜歡自己的這種傲慢自大,不行嗎?──他不希望那種親密被別人奪走,對,就算是那個八十七歲的老不修也不行。
Tony已經失去太多,他不能連Peter都失去。
他放下手中把弄著的機甲,轉過頭露出Stark式、很久沒出現的那種不可一世的笑容。
「Hey, kid.」他聽見自己這麼說。「Why don't you let me take you out?」
6
今日坐著日常巡邏的Spider-man顯然不太專心,連習慣去的那間熱狗攤老闆Old Stan向他招手也沒看見。
這實在不能怪他──你能想像嗎?一天同時被兩個超級英雄告白?──Peter本來就不是很清醒的腦子徹底亂成一鍋,有點無法確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嗯,作噩夢。
你知道,要喜歡一個偶像是容易的,but serious,想像和一個偶像上床?
Peter呻吟了一聲,又盪過了一棟大廈,他真的想一個人靜靜。
然而Murphy's Law之所以存在必定存在著某種理智無法解釋的因素,例如在這個悶熱而已經夠令人心煩意亂的夜晚,出現一個特別難纏的超級罪犯。
「Oh, fuck them.」在一次發射失誤被沙人伺機從背後襲擊時,Peter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然後精疲力竭的投向黑暗的懷抱。
再次恢復意識時,身旁溫熱的觸感令還有些睏意的他不忍撤手,但頸後隨之而來的鈍痛又提醒了他先前戰鬥的失利──Well, so how did he get home? Like Mr. Snoozleberg? No way!
轉轉繃緊的脖子試圖台頭找尋一些蛛絲馬跡,一片白花花的胸膛卻出人意料的闖入了Peter眼簾,而他以為是被縟環抱著的是胸膛主人的腰,那平坦精瘦的肌理讓他只消一眼就能確定是個男人──等等,在他床上有個沒穿衣服的男人?!
符合字面意義的,Peter尖叫跳離了床,點亮了床頭燈,而被驚醒的裸男也邊問著「What? What?!」邊急忙下了床,站在床的另外一側──感謝上蒼,他抓著被子沒露出更多了。
「是誰…Johnny Storm?!」總算回神認出眼前的人是誰──昨晚顯然他是被Fantastic Four解圍救了回來──的Peter在鬆口氣的同時,也被滔天的怒意覆蓋。「那你為什麼裸著?!」
「我是發熱體質!只有這樣我才睡得著!」剛醒來就被罵得懵了的Johnny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滿是委屈得吼了回去:「你又不是小姑娘,這樣至於嗎?!」
但我是個Gay啊。Peter覺得自己會被這傢伙活活逼出一口血,不自然的清清喉嚨。「Ahem, so, why were you in my place?」
「Keep your eyes open! This is my place.」金髮青年不滿嚷道。
「For God's sake,我今晚不用蓋那條碰過你老二的被子了。」Peter由衷的作出了個禱告的手勢。
「好吧,你才是那個有身材缺陷問題的人,不是我。」被這話戳得惱火的Johnny忿忿將被子扔上床鋪,讓Peter急忙別開眼睛,拜託,他可一點都不想知道兄弟的尺寸有多大。
再說,Johnny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他現在該煩惱的確實夠多了。
「沒錯,我有很多、很多問題,」Peter煩躁的在旁邊的椅子上找到自己的制服,然後艱難的耐著疼痛套了上去。「所以你能不能穿上衣服,或者點個火,或者幹點什麼別的…」
似乎不想再和Peter爭論這個愚蠢到可笑的問題,Human Torch嘟噥了一聲便將自己燃成了一個人形火炬,完美的掩蓋了所有Peter想看或不想看的一切。「Dude,你真是個貞潔烈女,好點了?」
「Whatever you say.」因為背上的瘀傷而不便施力的Peter翻了翻白眼,幾秒鐘之後才一會了些什麼:「Oh, damn, Aunt May will know that.」
儘管火光閃爍讓Peter看不太清,但他確信Johnny‧Asshole‧Storm給了他一個欠扁的「God takes the rest」的笑容。
Life sucks.
7
繼那日有驚無險地趕在Aunt May敲破鍋子、決定殺進他臥室前,成功栽進房間的窗戶並藏起皺巴巴的制服後,Peter掩耳盜鈴的渾渾噩噩過了一日。
而在該死的地球毫不留情的轉動下,星期三當然還是倉促的來了。
在險些用酒精燈燒了Harry和自己的化學共筆、生物實驗數據誤植以及不定期上演的儲物櫃之旅後──MJ連「What's going on, Pete?」的第一個濁音都來不及發聲──Peter就已經急燎燎奔回了家,獨自看著衣櫃一排被洗薄發白的衣物、操著不必要的心。
# 和偶像約會該穿什麼?急,在線等
姑且不論這種──本人沒有自覺但事實上──明擺著拉仇恨的帖子會不會有人回覆,Peter在將幾件衣服翻來覆去後終於坦然接受自己的衣服都是同一個類型,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與必要性。
在鏡子前用髮膠抓了半天的頭髮,直到驚覺離約定的時間只剩半小時,才匆匆套上件相對體面的襯衫和牛仔褲,在進三步退兩步的狀態下猶猶豫豫的出了門。
感謝上蒼,Steve也作了類似的打扮,只多搭了件長風衣看來比他更穩重一些。
這種不必言明的協調感讓Peter暗地裡鬆了口氣,畢竟雖然和Avengers有了幾次合作,而且他也被Tony──不,不,現在先別談Tony,他會有微妙的負罪感的──縱容得幾乎將Avengers Mansion當作了第二個家,但基於一些他也說不上來的原因,他總覺得和Cap有些相敬如賓的距離感。
事實上Peter並不討厭這種距離,相反地,僅僅是為Avengers做些什麼就能使他雀躍──儘管年齡問題時不時就會像月經週期一般被提出來詬病,說實話,不就差了幾個月嗎?──被Cap嘉許時他也十分心滿意足的想要蹦上蹦下,但從沒有過「和Steve Rogers成為朋友」的念頭。
Not even once.
後見之明,Peter想自己也許有時都會忘了「Captain America is Steve Rogers.」這個事實。
倒不是因為Steve不夠引人注目,你知道,金髮藍眼一向都是高標桿…扯得遠了,他想說的是,從來都不是因為Steve Rogers不夠引人注目,而是Captain America的光環太過耀眼。
那背負了太多期待、希望、過去,以及死亡,以至於眾人漸漸習慣了仰視,像他只是個櫥櫃中閃爍發亮的鑽戒,美麗、充滿距離感且象徵永恆不變的情感,忽略了他也有只要身而為人,就需要的友誼、羈絆和愛。
這些重要的事物往往出於平凡的人生態樣,然而我們不願去想,不願去想他也許會像自己一樣因為失戀而受傷、因為被朋友背叛而憤怒或是因為生活的毛邊焦慮。
我們不願去承認,這個英雄有平凡人的一面;我們更不願去承認,平凡人如自己可以成為英雄,所以我們就自在心中塑造了對方一個高大的形象,自我安慰「沒有那些能力的自己就好好認命當個普通人吧」,而不去嘗試任何改變,獨自在自己安逸的小世界裡腐敗。
思緒抽遠的Peter並沒有注意到自己不自覺的對著Steve的臉發愣,直到這位美國好青年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才後知後覺的往後退了一步、連忙將視線移開。
「抱抱抱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在想Cap不對現在應該要叫Steve還是這樣太親暱了不好那Mr.Rogers好嗎這樣好像又太生疏了媽呀我到底在說些什麼──」脹紅的臉與胡亂的肢體語言充分表現了,實際上本人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的混亂狀況,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內容又使另一位同性年長者的笑意更深,終究在Peter可能會啟動Self-Destruct前打斷了他的嘮叨。
「Just Steve. Steve is nice,謝謝你考慮了那麼多。」Steve笑著說,眼睛像是淺灘的海水般明亮,讓Peter自然而然安靜下來。
「我只是覺得遺憾,沒能將你畫下來。」
Peter在那個瞬間腦中浮現了一種無法名狀的衝動。和一首詩。
我喚他
他回答 是 怎麼樣
我說 沒事 只想確定你在
他並不常存在
我也是 不常
有些稀有時刻
剛好都在
就慎重地稱之為愛
8
不論是Steve或是Peter,兩人都發現和彼此的相處出人意料的愉快。
曾經深入從事間諜工作的Steve本來社交手腕就高超,又他個人對藝術以及教育的愛好使得他對於Peter可愛的囉嗦十分包容,總在少年說一大個段落後給予肯定或讓他繼續說的眼神,並適時地在氣氛就要變得尷尬前補充幾個有趣的歷史小知識,打開新的話匣子。
縱使僅是在一間普通不過的家庭餐廳裡聊天,Peter卻感覺這是最舒適的一次約會。
Steve的博學多聞弭平了一切嗑嗑絆絆的串場或發語,又雖然攝影和繪畫是不同層面的活動,對於藝術不謀而合的觀點使兩人的談天更加熱絡,而當Steve論及廣告藝術的巧思時Peter終於按耐不住發笑──說真的,誰能料到Captain America在精實肌肉以及盾甲下有這麼一顆活躍的心?
「Is that hilarious?」停下發言的Steve禮貌性微笑,但眼中是切實的困惑。
「No, no. I didn't mean that.」男孩又兀自笑了一會兒,這才抬頭望向坐在對面的青年。「Nah, I just found that I was so fortunate to meet you, Steve.」
Peter因大笑產生氤氳的淡色眼眸看來就像清晨有霧的湖面,那毫無保留的輕鬆姿態像同時交給了對方絕對的信任。這個認知令Steve感到愉快,他們總算越過了上對下的界線,稱不上戀人那麼親密,但他相信時間會給予努力的人回報,而他並不諱言他總是比較努力的那個。
此外,實際和Peter深聊之後,Steve才發現這孩子並不如身為Spider-man時表現得流裡流氣──其實這才是Peter真正被責難的緣故,因為即使他具備了許多實戰經驗,那樣的態度也令人很難不擔憂會被當成把柄。Peter的話雖多,細聽內容其實多是有條不紊又趣味橫生,有時帶有青少年的無厘頭,有時帶著好學生的聰穎及極佳的反應能力,有時又比同齡孩子更加耿直到使人發噱──「Someone has to tell them truths!」Peter不滿的咕噥──你完全可以質疑他說話的重點及必要性,但無庸置疑的是,這孩子有一顆勇敢且善良的心。
這正是Steve Rogers最需要也想要的。
他忽然理解,在這個無須擔憂NY動盪和不實流言蜚語的侵擾的時刻,也許正是Peter最像他那個年紀的孩子的時候吧?
他詳端了少年的面容,像在畫紙上打下草稿般小心翼翼、一寸寸以目光掃過男孩淨白的臉龐。
他知道Peter因為不想讓家人──他的嬸嬸好像是叫「May」吧?Steve隱約記得──知道自己在從事「英雄」如此危險的工作,所以在打鬥中總是有意識地不在臉上留下痕跡,而這也間接導致了臉是他最沒有傷口、和一般同儕最近似的部分。
沒有傷疤的年輕肌膚昭示缺乏戶外運動的白皙膚色,Steve先前從Fury口中得知,這孩子在遇上變異蜘蛛前一直都是校園霸凌的犧牲品,其實這在所有的時代都是一樣,校園惡霸欺侮瘦弱的資優生,stronger countries conquer small ones.
That's how the world worked, works, and will work.
然而在歷史進程上,顯然Steve站在了強勢的一方,但他清楚這些所作所為的諸多不正確,因此在這個時代復甦、從政治枷鎖的綑綁解套後,他直想堅守內心那方未坍塌的正義。例如一貫的世界和平,例如時間才能證明的抉擇,例如弱勢角落的無聲呼喚,例如Peter。
想得通透的Steve一定睛才發現他所想的那名少年就在看著他,像映照月色而亮晶晶的眼睛盛滿暖洋洋的笑意。那種暖意直達他的心裡,彷彿當初穿透層層冰磚照到他臉上的那道陽光。
「I must spend my whole-life luck to meet you.」Peter語末帶著藏有笑意的、不太真誠的輕嘆。「It's Steve Rogers, not Captain America.」
In fact, it's my luck, but he will never know.
「下次讓我為你畫一張肖像,好嗎?」Steve聽見自己這麼說。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