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的开端:入学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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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于《男孩和世界》

       我上的小学,一个班五十多个学生,老师中年纪偏大的女性居多,班主任则更是要具备丰富的教学和管理经验。我们的班主任教语文,四十多岁,中等身高,微胖,短发,右脸颊长着一块硬币大小的青色胎记,为人非常严肃。多年的工作经验,让她练就一身本领,例如一心多用,火眼金睛,百发百中粉笔头,最厉害的则是突然走进乱哄哄的教室,一言不发,怒目圆睁,用冷峻的目光扫视一遍教室的各个角落,然后班里就鸦雀无声,井然有序了。是的,我们都很怕她,她像天王老子一样神圣不可违犯。

       学校有很多规矩,上课要坐地挺直,但不可以靠住椅背;听课时双手背后,脚要摆正;桌椅之间保持规定的距离,相邻两桌摆好对齐;提问举手时,胳膊肘放在桌面,胳膊与桌子呈九十度,五指并拢不能弯曲;看书写字,朗读默读都有标准姿势;不能在教室和走廊奔跑嬉戏;见到老师要问好,要给老师让路;上课前集体起立问好,下课铃响要再次起立说“老师再见”;课本必须包书皮,写好名字,并由专人检查;必须佩带胸卡,写上名字和班级;每周有卫生委员检查指甲,耳朵,脖子等地方的卫生,等等。如果有任何一项规定没做好,又碰巧被老师发现,又碰巧老师心情不好,那就完了。惩罚是分等级的,从言辞不算激烈的批评教育,劈头盖脸的一顿大骂,到罚站,罚扫教室,一指神功戳戳脑袋,再到借助或不借助工具身体力行的体罚,一切就看老师的心情了。

       如此严格,和学校的行政管理制度有密切关系。同一年级的不同班级之间要定期在学习,纪律,卫生,思想品德方面进行竞争评比,评比结果直接关系到老师的绩效,收入和职称评定。小学老师,尤其是班主任其实是很辛苦的职业,褪去“灵魂工程师”的伟大光环,他们要在管理制度,学生安全,家长要求,升学率,知识传播以及最重要的养家糊口等各方面进行调整和平衡。想必最初也不乏大把热爱教育和儿童,想为教育事业做出贡献的热血青年加入这一行,却也在年复一年的工作后磨练成另一番模样吧。

       就在这里,开启了我对世界和社会的启蒙认知。尽管校园美丽有序,但由于内心仍然充斥着强烈的不安全感,我最多的体验还是紧张和害怕。我要学习讲普通话,认识环境中最基础的物品名称,在老师多次的批评教育和同学们的哄堂大笑中,越来越有意识地注意自己耳鼻口手和衣服的整洁度。刚开始每一天都过得心惊胆战,我把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奉为圣旨,生怕做错一点,也很怕自己和别人显得不同而被嘲笑。由于过度紧张,经常放学回家后,还反复想着学校发生的事情和老师说过的话。有一次回家后,觉得累极了,竟然倒在床上睡着了。醒来一看表,糟了,已经七点了!要迟到了!起身穿上鞋就往外跑,心里想着“这下完蛋了!”跑出去发现天很黑,慢慢的,意识清醒了,才反应过来这是晚上呀。不能犯错,不能和别人不一样,从那时起,这种观念就像信条一般在我心里根深蒂固地存在了。

       除了学习基础知识,关于人和社会的种种概念也经由老师的言传身教和课本教材传达出来,形成了年幼的孩子对概念化世界的最初认识。好坏对错美丑黑白,老师和课本自有最正确最直接的评判标准。那时起,我们便学会了很多毋庸置疑的道理:世界上有好人和坏人;老师是无私奉献的蜡烛;母亲是世上最美丽的人;学习雷锋好榜样;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家;为富而不兼济天下则不仁;成功的人方方面面都是优秀的。就这样,世界被简单粗暴地划分成对立的两半,人群则直接通过标签和角色进行划分。人性中最基本最复杂的一面被抹除,人格变得单一化,情绪和欲望几乎不存在。这样的世界观,通过每天的教育,考试,集体活动在成人和孩子之间自然而然地传承着,发生得悄无声息。而当老师赏我身边同学耳光,当看到母亲因为愤怒和嫉妒而扭曲的脸,心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时,很快就被自己打消了,我想,怎么能去怀疑呢,一定像大人说的因为我还小,不懂而已。

       然而话说回来,把一切全部归咎于教育,也是值得商榷的,教育充其量只是一个工具,一个以人类简单粗陋的方式演绎世界本质的介质,和人类的各种文化制度相似,处于这一条神秘链的末端,不具有支配力,也不是仅仅依靠改良体制就能解决问题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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