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我的芳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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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的下乡证

“李庆霖同志:

寄上300元,聊补无米之炊。全国此类事甚多,容当统筹解决。

1973年4月26日”

这是当年众所周知,伟大领袖对告御状的福建小学老师的回信。因为这封信的缘故1974年以后再下放农村都是知青点了,虽然生活方面好一些,但没有了插队那种和农民完全融为一体的体验,也没有了知青组犹如一家人在农村生活的感觉了。

我虽然74年才落户农村,但没有去冶中74届的知青点,而是回到一年前同学们插队的地点。父亲跟随单位的教练车一直把我送到村里,看着女同学做好了中饭,我们开始吃饭了,他老人家带着满意的表情回去了。

因为做了一年的临工手里有点小钱,来时给自己添置了那个年代时髦的一身行头:白球鞋、格子衬衫、考版裤。工友“国国”还送了我一双北京布鞋,一条友谊牌香烟(当年仅我和文建两人抽烟),初来乍到同学们对我非常好,像来做客一般。有时我到井里挑水文建也赶过来把扁担接过去,特别是一次刚下过雪路很滑,看着他接过一担水摇摇晃晃走前面,我的眼眶顿时湿润了。

去回哦!

农村每天出三次工,清晨天刚亮队长从我们门口经过总是扯着嗓子昂(喊)一声:“出工了!”,再到村头敲响挂在港边树上的一节铁轨。不一会男人们扛着锄头来到村头大树下,派完工后一个个鱼贯而出,过了桥来到地里。

女人们也起来了,不一会村子里家家屋顶炊烟袅起,掩到(正好)早饭做好也收了早工,餐罢是上午工,中饭后略作歇息出下午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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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多年了大树还在

我刚下去那会挖完山地的苕后,地里的农活不多了,是秋收秋种前,一段较为“休闲”的日子,每天平整坡地准备种小麦和油菜,这也是所有农活中最轻松的一种。人们在地头一字排开由南向北齐头并进,大伙挥舞着锄头把犁过地的大块泥土挖松整细。妇女们则叽叽喳喳说些张长李短和男女间的那些事,说到开心时大笑不己,有时一块土疙瘩用锄背反复敲打直至打碎为止,其余的人见状都停了下来边等边看,整个一个出勤不出力,老保管在我的旁边叹口气:“人货(哄)地皮,地货人肚皮,才改呢(怎么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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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坡地已经荒芜

到了下午快收工时,一个个无精打采,不时地有人抬头看看太阳落山了吗,最后时刻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整齐划一地把头扭向左边,看着一轮红日一点一点地淹没在美丽的晚霞之中。“去回哦!”从队长口里发出地声音不大,但个个听地是真真切切,顿作鸟兽散,脚步飞快奔向自家自留地。我们学着村民,抄起放在自留地头的扁担粪桶。挑水的、除草的、挖地的,个个精神抖擞和先前判若两人,一直干到天很黑什么都看不见了,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带着采摘的蔬菜回到家中,女同学把早已做好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桌。

给集体干活和自家做事怎么区别就这么大呢?在农村我也常常思索: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只能是越来越穷,到头来饭都没有吃,苦的还是老百姓。靠政治说教?提高思想觉悟?都是捏着鼻子哄眼睛,恐怕连说教的本人都不相信,难道高层一点都不了解下面的情况吗?记得当年一个计划与指标的顺口溜:从下到上级级掺水,水到渠成;从上到下层层加码,马到成功。

秋收秋种

畈田里的晚稻熟了,秋风吹过,荡起金色的波浪散发出阵阵谷香。但对于农民来说,谁也没有那份闲暇雅致欣赏这美丽的田园风光,它只是意味着又一繁重的体力劳动即将来临——开镰。因为既要割谷归仓又要播种冬小麦插栽油菜秧,所以秋收秋种是仅次于双枪的又一个繁忙季节,这时出工和此前锄地可不一样,那是要出大力气的。

割谷对于我们来说并不生疏,在学校常常下乡劳动割谷,但那是两回事,割多割少无所谓。当了农民就不一样了,是有时间限制的,特别是遇到下雨,没有收的谷子就要烂在田里。割完后还要尽快脱粒晒干入仓,否则垛头沤了,米就发黄。

我们队的稻田离湾子较远,过了村头的水泥桥左转,沿着港顺着水流方向,向北穿过一铁路桥还要走上两里路。铁路是由大冶经大广山铁矿到铜山口矿的,这条铁路自从修好后,仅有火车头来回试过几次车就再也没有使用了,我们离开农村后铁轨都被人拆了卖钱,如今兀立的大桥还在那,几十年了唯一的用途就是供村民晒东西,可见在计划经济时代,国家投资也有很大的盲目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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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同学和背后的铁路桥
割谷关键是要有一把好镰刀,要磨的很锋利,越钝反而越容易伤到手。左手抓几兜谷秸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费力斜度大镰刀容易滑上来伤手,少了进度太慢。每天从太阳还没有出来一直割到太阳落山,放下镰刀腰背酸疼得直不起来。但活没有完还要抱谷、捆草头,草腰子从谷堆下面穿过用膝盖头顶着扎紧,否则跳到半路就散了。隔壁大队的介云同学在抱谷时,手刚伸进谷堆下突然一声惨叫,手指被毒蛇咬了,赶紧用绳扎紧手腕跑到到公社卫生院作了处理,好在土地婆(一种较小的蝮蛇)毒性不是很大,指头肿了几天也就没事了。

接下来是挑草头,双手紧握冲担用力扎进草头中间捆绳下方,顺势用胳膊上肩,草头用背顶住,弯腰弓背双手握紧冲担用力扎在另一捆草头的中间,蹲下,边起身边将冲担滑向肩膀中间挑离地面。因重量谷穗自然朝下,这时草头就再不能放回地面了(怕谷穗折断掉在地上),要一直挑到队里的打谷场,路途中需来回换肩,一趟又趟。这里要说说拿九个半工分的文建同学了,一些散了的草头不能用冲担,他用一只扁担两根绳兜着挑每担都一百多斤。

草头挑到打谷场后要用打谷机或石碾或手扶拖拉机碾压,使谷和稻草分离,将谷子铺到晒场上晒干,最后通过手摇木风车分开瘪谷和饱满的谷子,整个秋收工序才算完成。收割水稻很辛苦,劳累且休息不好,一场秋收秋种下来,整个人都累瘫了,但马上可以见到成效。当吃着香喷喷的新米饭时,最能体会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知青小组会

人们都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我一到农村,村民们就开始议论:剋那(他们)知识青年三男三女正好三对,剋(他)来了是啥子搞哦!而且队里人都给他们六人点了鸳鸯谱,原来是我搅的局?当然这纯属笑谈,后来的确没有一对成为夫妻。四十多年后我们回农村,村民们还记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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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农村老乡要求按配对敬酒

玩笑归玩笑,但问题还是出现了。刚下放时三个男生积极肯干,亢维虽是知青小组长但大小事基本上是谭直做主。一年过去了,男生们也不像开始时那么听话那么地勤快了,也就在这个时间节点我来了。我本是一个不注重小节大大咧咧之人,因为朋友多,自从我去了后常有其它队的知青同学来玩,甚至还有公司矿山的知青和下陆参加工作的同学和朋友,比如国庆、黑子、安华、赵河等,其实来人和三个男生都很熟。朋友来了饭是要吃的,有的还要住上一两个晚上。睡觉没有问题但吃饭都是她们女生做,毕竟来了客人每次还要多做几个菜,时间长了米也不够吃柴也不够烧油也没有了,加上他们三个男生的变化,于是把这一切都怪罪于我。

终于有一天矛盾总爆发,晚上我们收工回来,灶房冷火秋烟。“哎!怎么没有做饭啊”我们问。“没米没柴了,我们吃了点心,你们看着办吧!”三个女生关着房门在里面说,“没米没柴怎么不早说呢?”我们咕噜着,她们再也不理我们了。

晚上睡下去后隐约听到对门不停地有说话的声音,文建他们三人轮流到门口听,我说:“听墙角太丢人了”。不一会军披着棉袄走回屋来对着我小声说:“你还不听,全都是说你呢,说了一大箩筐你的不是”,军边说还边用手比划,“都说什么了?”我问,“就是你来了我们才变懒的”他们三个笑着说。直到这时我恍然大悟,难怪这几天女生们看我的眼神都不对。“真是活冤枉,你们三人不听女生的话和变懒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说这件事一定要说清楚。那晚军还说有人追某人是热脸贴冷水缸、抱着木炭亲嘴。于是我们四个人商量明天开个小组会。

第二天起床后和队里请了假,我们七人围坐饭桌,正式召开矿山公社一大队十一小队知青民主生活会。会议有亢维组长主持,爱琴作记录。经过一晚上的思考我首先发言,记得第一句话是“古人云:灯不拨不亮,话不说不明......”,接着作了一个自我批评,然后又作了一番辩解,最后表示再也不主动带人来了等等。其他三个男生也作了检讨,看我们态度诚恳,女生们气也消了许多。接下来就是当前急需解决的问题,当然还是柴米油盐菜等,通过认真讨论会议作出如下决议:

1,明天上午白宁去队里借一担谷子轧成米。

2,下午白宁去铜山口找熟人买猪油。

3,晚上四名男生外出解决柴和菜的问题。

那天因为我们大队的轧米机坏了,是到隔壁大队轧的米。晚上下过雨路滑,我挑着一百多斤的谷子上一个坡时,冲了几次才上去还险些滑倒,所以印象极深,轧谷后的糠卖了一角钱买了包丰收牌香烟。

下午我又去了铜山口,找到两个买肉的女营业员,是在矿里开车的安华介绍我认识的。两人一高一矮,高的长的很漂亮,都没有结婚住在一个寝室,还是一张双人床。之前我和安华在她俩那吃过一次饭,猪肉炒大蒜苗、腊肉炒红菜苔,买肉的挑的肉就是好吃。言归正传,买了一挂猪油回来,钱是用我下乡的生活补贴(每月七元补贴一年)。

那个年代城里烧煤凭票供应,农村是没有煤烧的,烧火做饭除了农作物的秸秆稻草之外,就靠捡树枝和到山上砍柴(一些低矮的灌木),而天台山半山腰以下几乎无柴可砍(和当年下陆的长乐山、黄石的黄荆山一样满上光秃秃的,后来没人上山砍柴了才满山一片绿),我们之所以选择晚上出门你懂的。

初冬的夜晚一片残月斜挂天穹,没有庄稼的旷野在微弱苍白的月光下特显苍凉,远处若隐若现的一大片黑影便是临近的一个村庄,趁着夜色我们走了过去,刚到村口就有了犬吠声,我们每人拿一根棍子,眼睛到处搜寻。终于在一户农家的山墙边看见了两捆柴,于是停住脚步,听听屋里没有什么动静(农村人天一黑就上床了九点后睡的正熟,现在有了电视就不知怎样了)就蹑手蹑脚走了过去,两人抬一捆出了村子,那是一根根指头般粗细的杂树棍还泛青,这种柴最经烧。在村头看见一棵小树上吊着一个灯笼形硕大的南瓜,喜出望外,我爬了上去拽住南瓜藤反复折,折断后没有拿住掉在地上只听啪一声摔成两半。如果是个整的,不好抱也不好走,摔后正好一人扛一半真乃天助我也。

借酒装疯

危机过后一切回复了正常,我们几个男生老老实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小日子过得挺快冬天来了。长时间没有吃肉,夏天炖过一只猫,可能是幻觉半年了总是觉得锅里有一股猫的的膻味。

我们养的一只母狗下了四只崽,考虑到后续有狗,一天傍晚我们四人在港边把狗勒死,吊在树上由我持刀剥狗皮,是我带去的一把锋钢锯条打磨的匕首,剥了一半时把手割了,文建把我的军大衣穿着继续干完。

那天饭吃的很晚,一大锅香喷喷的狗肉炖萝卜,男男女女吃的是畅快淋漓!我们男生还喝了白酒,低劣的苕酒很快上了头,都说酒壮英雄胆,那天晚上我喝的似醉非醉,他们把我搀扶到床上,借助酒劲发泄了心中的委屈和不满,还把女同学们数落了一顿,特别是谭直。文建过来小声问:你是真醉还是装的啊?

2018.9.3  鄂鲁宁于北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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