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家的小姐要出嫁啦,将军府上乱做了一锅粥。
将军想着要让闺女学点礼仪才好,别让她在夫家失了分寸,他自己再落得个教女无方的罪责。
将军家的小姐自幼习武,读过几年杂书,诗词歌赋样样拿不出手,女红烹饪当仁不让的是手残。
“听说嫁衣还是小姐自个儿绣的最吉利。”丫鬟将针线盒递上,看着自家小姐眼睛里亮莹莹的,便以为这是允了,悄悄地退下了。
小姐手上摸着红色的嫁衣,昨晚上那个人送来的,柔软温暖,跟他身上的大抵都是一样的料子。
她喜欢那个人,却也没想过要逃婚。
那个人,怕是也不想让她跟他吧。
出嫁那天,她穿着大红喜服,画最烈的红唇,等着她的夫君牵着她的手,领她上花轿。
等着等着,她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那个人站在她面前笑盈盈地看着她。
“我以为你不来了。”她欣喜,却又些许落寞。
“我来带你走。”那个人银色的面具泛着淡淡的光,声音依旧那么好听。
“真的?”
“假的。”
她刚要站起来就跌坐下去,他却笑了。
“再见啦,丫头。我不过是你的一个梦。”
“怎么会?我的嫁衣还是你给我的!”她瞪大了眼睛,心想着,这人就算是嫌弃自己了,也用不着扯这种理由。
“那是你自己绣的。只是你幻想着是我带来给你的,因为你那时在梦里。”那个人就站在那里,语气平和地说着,说着他打破了桌上的茶碗。
“嘭”的一声,她惊醒了。
“对不起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一旁的丫鬟慌张地收拾地上的残片。
她楞楞地看着袖口,问:“阿清,这嫁衣是我自己绣的?”
“是啊,小姐,我看着您绣的,以前都不知道您绣工这么好的。”丫鬟小心翼翼地将簸箕放在门后,回过头投来赞赏的目光。
她的夫君来接了,她盖着盖头,看不见路,脚底下踉跄了好几步。
终于上了花轿。
她偷偷掀开一旁的帘子,外面好生热闹,不经意间一瞥,远处屋顶上好像站了个人,再定睛一看,什么也没有。
她晃了晃脑袋,呵,这几天都魔怔了。
迎亲的队伍走远了,从巷口走出来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望着那队伍许久,直到唢呐锣鼓声消失在长街尽头,他依然在那里站着。
小姐再也没有梦见过那个人。
就这样平淡地过了几十年,跟想象中的一样,谈不上好坏。嫁过去两年,生了一双儿女。
夫家对她很是满意。
这一辈子就沉沦在生活的这些琐事里。
“丫头,跟我走。”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那副银色面具,再看自己身着广袖罗裙,斜倚在将军府里的石柱边。
她知道,她又梦见那个人了。
那个人领她腾云驾雾,看遍了山川大河。
一句话也不曾说。
“你好生再活些年岁,我会再来。”那个人又不见了。
她终于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不见他也还好,怎的一见他,竟这样失态。
这么些年,左不过是想听那一句,我还惦念着你。
便已足够。
“小白,你可是又欠了我一个人情了。”五尺小儿无奈地看了看那个银色面具的男人,又说:“生死薄上说她会死在出嫁的那天,你不能一直不带她走,阎王爷已经罚你受火刑五百年,这次还不知道要罚你什么呢,可能连命都要没了。”
“她还贪恋着人间,如今正是享天伦之乐的时候,我不舍得。”
他薄唇轻启,眼神淡淡的,唯有一颗心,像是在油里反复地煎着,疼得快要受不了。
原来她才是他最大的刑罚。
小姐八十岁的那年,寿终正寝。
来接她的是那五尺小儿,她嘴角满是皱纹,张了张嘴,还是没问,那个人,他怎么没来?
小儿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指了指很远很远,远得看不见的一座山。
“他在那里受刑,很惨。”
她点了点头,记下了那个方向。
她想起出嫁那天,她在茶碗里放了毒药,还未来得及喝,便见到了他。
“好好活着。”
茶碗碎掉的瞬间她听见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