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妈妈和她的“孩子们”

    多年以后,攀枝花市特殊学校学生们心中的“薛妈妈”,优秀教师薛亚荔面对着采访她的记者,她便想起第一次走进攀枝花特殊教育学校报到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采访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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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校讲课“不说话”

    那个下午,攀枝花的阳光特别地刺眼,肆无忌惮地洒向目力所及的那一排破旧的红砖房,那就是所谓的教室。教室前面的操场坑坑洼洼,一如这个学校的学生带着不同的天生的残疾。

   2005年7月的一个下午,从乐山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的薛亚茘,怀着一腔憧憬,走进这所特殊的学校。只是,这种蓬勃上长的好心情随着老校长的“交底”,便从先前的树端一下子掉落到了地上。

      老校长用慈祥的眼光看着她,语气和蔼却又充满着忧虑地跟她说,九月份开学后,希望你接一个聋生班,负责教语文并任班主任时,于是,扎着马尾辨,嘴角边永远洋溢着笑意的可人的姑娘瞬间变得憔悴:刚刚还上翘的嘴角一下子朝两边塌去,脸上的笑容瞬间被愁云锁住;胸腔里的血液流速也变得缓慢……唉呀,原来她是在心头把特殊当成了“重点”——她以为这是一所像通常的重点中学那样的学校呢!原来不是啊,绝对不是!

      其时她还不了解这个特殊学校到底有多“特”。

  看着大学同学们在QQ上晒各自新入职学校的照片,相比之下,她愈显自卑,也就愈不好意思告诉同学们自己将在特殊教育学校教学,更不愿意告诉亲人和周围的人她的工作单位,那种心情就像一位年轻的母亲摊上了一个智障的孩子羞于见人。“为什么把我分配到这样的学校?在这样的学校里我还有用武之地吗?”小薛老师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四年的大学,她已经掌握了诸多教学的技能,准备好了在教育界大展身手,幻想着自己神采飞扬走上讲台为学生讲课的样子,幻想着课外和学生滔滔不绝讨论各种问题的精彩场面。如今,这一切都化作了泡影!她就这样一路感叹,一路惋惜地回到了家。

      家门口,父亲正在菜地埋头跟蔬菜施肥。薛亚荔叫应父亲后,像受了人欺侮的孩子,将心头的委屈“唏哩哗啦”一下倒给了疼她的父亲。不等父亲回话,她又朝着父亲发泄怨气:“我不想在这个学校!我想毁约!我们一起毕业的同学好多都和县上重点中学签约了,我这个学校太怪了!环境那么差,我不去!”

      等女儿发泄完毕,让女儿给砸蒙了的父亲看她一眼,然后,用跟乡民唠农作物的口吻对女儿说:“你爸当了一辈子农民,种了一辈子地,咱没文化,说不来大道理,但晓得没规矩不成方圆的老话。这规矩呢,就是你在学校上大四的时候就跟人家签了合同的,毁约就是坏了规矩哩。咱农家子不可以这样噻。”父亲用手揩一把额头上的汗,然后甩到地上,“就像这汗水,甩到地上还能捡起来吗?再说了,聋哑人也是人啊,聋哑人孩子也要读书啊。女儿哪,你还是先试试看吧,啊?”

      奇怪,听了父亲这一席话,薛亚荔先前郁闷烦躁的心头突然就有了一种安静,犹如盛夏的一场及时雨,刚才还酷热难耐的天气突然有了一种清凉。

      她朝父亲撅了一下嘴,爸就知道讲规矩,就不晓得帮女儿。

      “帮呀,咋不帮了?”父亲再次抬起头来,“你说咋帮我就咋帮。”

      “算了不跟你讲了。讲也没用。”薛亚荔冲着父亲说了一句,气哼哼地走开了。边走边跟自己说,好在特校学生少,一个班最多十来人,工作量也相对轻松。唉,先试着干干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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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习手语的老师“妈妈”

  平常嫌日子走得快,这个等待进校的暑假对薛亚茘来说,却跑得快了些,郁闷还没完全消失呢,秋节开学的日子就到了。开学前一天,攀枝花的太阳还火辣辣的,晚上却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一大早起来,空气清新凉爽,这让薛亚茘的心情稍微愉快了些。她穿上心爱的白衬衣和黑短裙,脚蹬高跟鞋赶到了学校。走在坑坑洼洼满是泥泞的学校操场,一不小心,高跟鞋跟踩进了泥坑,半天也拔不出来,再一使劲,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白衬衣立马溅上一片污点。薛亚茘懊恼极了:连路面都欺侮我,跟我挑战不是?哼,大小姐我还不信邪了,我偏要在这里干下去试试!这样一想后,她反倒觉得眼前这所先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学校不那么让她烦了。

      教务主任告诉她,她将接任的班级是小学3年级聋哑班,班上一共10个男孩,是全校有名的和尚班。说有名是因为这个班孩子的纪律和规矩意识很差,是出了名的捣蛋班,十处打锣九处都有他们。当然,调皮的孩子大都比较聪明,只是这个聪明不是跟普通孩子相比,而是和聋哑孩子比。一旁的生活老师插话说,这个班的娃儿教好了是人才,教不好保不住就是一群小混混。管他呢,既然木已成舟,唯一庆幸的是:不就10个学生嘛,有啥好难的哦。

      后来的日子,薛亚荔才明白,10个特殊孩子操的心远比教六、七十个普通孩子还多着呢!

      第二天开学典礼,薛亚茘站在班级后面,当看到孩子们一边打手语,一边咿哩哇啦唱国歌的时候,她的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一下被触动了,看惯了一切规矩而又正常的人们,偶尔在某些场所,或公交车或大街上或者地下通道里,碰上这样那样残缺的人,薛亚茘都会不自觉地移开视线,仿佛不忍正视这人间的不幸,但在这里,移开视线成为不可能,回避更是徒劳,不,是逃避是羞耻!只有正视,必须正视,不,不仅仅是正视,是关怀是爱抚,是要比给予正常的孩子更多的付出和牺牲。如此,这些先天或后天缺陷的孩子才能成长,才有原本应该拥有的欢笑和快乐。母性的本能驱使着薛亚荔温柔地走近他们,聆听他们的需求。啊啊,多么可怜的孩子,他们从身体到心灵,从降生那一刻起,就生活在无声的世界,无论多么美妙的声音他们都听不到,他们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能咿哩哇啦地吼……想到这里,薛亚茘泪眼模糊。

      这时,旁边传来家长的告辞:“薛老师,娃娃调皮,麻烦你多费心。”

      她赶紧取下眼镜,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眼睛,这才看清面前一双双饱含着祈求和希冀的家长们的眼睛。

      上课第一天,薛亚茘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她不会手语,上课成了一个人的独角戏,反复引导也互动不起来,无论她讲什么孩子们都一脸茫然,孩子们比划的手语她也不懂。于是,课堂上就形成老师的口语学生听不懂,学生的手语老师看不明白各演各戏的场面,交流在这儿成了横在她和学生之间的鸿沟。薛亚茘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大学里面学的知识在这里派不上用场,必须重新学习。

      很快,她借来《中国手语》词典,把上课内容所要涉及的手语和上课想说的话所需要的手语逐一查了个遍。这以后,每次的备课其实都是在备手语。她从书本学,也跟高年级的学生学。下了课,她跑去高年级学生那里,跟他们学手语,慢慢地随着掌握手语的增加,一个月后,她基本上能跟他们很好地交流了。

      10个孩子里面,家最近的在仁和,最远的有西昌、会理、老盐边国胜大山里的。由于离家远,孩子们大部分时光是在学校度过的。这时候呢,住在学校单身寝室的薛亚荔,便顺理成章地担起以双重责任:白天当老师,晚上或周末又是妈妈。谁的衣服破了她缝,有病了的她带着去看,张三的头发长了带去理发店,李小四的皮肤皴了她给擦。哪个孩子的衣服裤子不能穿了,她带着进店子细心挑选。孩子们想想吃什么了,她买来给做。周末,她去市场买来鱼,变着花样给孩子们做来吃,“往往是煮了一大盆鱼,他们半小时就抢光了。”说起跟孩子们相处的日子,就像母亲说起自家的儿子,薛亚茘一脸的笑容。而此时,她的一些在普通学校当老师的同学正在利用业余时间赚取孩子们的补课费,并不断晒出用补课费购买的名牌衣服、包包,抑或满世界旅游的美照。刚开始,薛亚茘也有所触动,久了,她便不以为然了。她说,人各有志也各有命。

      要说,她也有离开这所学校的机会,在她来特校任老师的第二年,她可以去参加公务员报考,报考上了,她的人生轨迹也就此改道了。那一年,一位一直关心着她的长辈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薛亚茘,特殊学校的学生太特殊了,教一个顶你教六、七个普通娃娃,普通娃娃两天能学懂的你要教1个月他都不一定会,不好教不说,这里还没有前途,你大学学的东西算是白学了派不上用场,你看这学校的李老师,教了三十年了,马上快退休了,还是普通清贫的一位老师,你这么年轻能干,在这个学校呆着太可惜了,你去考公务员吧,我还有点关系,或许能帮上点忙。”薛亚茘考虑了整整一个下午,然后,给这位长辈回话:“我觉得自己适合教书,这儿的环境也慢慢适应了。再说,特校总得有年轻老师呀,不然,年纪大的老师退了后,这些孩子哪个来教啊。”

  随着时间的流逝,对这群聋哑孩子来说,这个梳着马尾辨,嘴角上翘的年轻老师不只是他们的老师,还是,还是心痛他们的妈妈。可不是么,在她眼里,哪个孩子心情温和,谁的脾气大,这个调皮捣蛋,那个动手能力强,张三表达能力强,李小四在体育方面有特长,她一一了如指掌。就这样,她爱上了这群特殊的孩子,也爱上了这所特殊的学校。她不再羞于启齿告诉别人在哪里教书,也不再觉得她的学生是一群聋哑孩子而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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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妈妈”的幸福时光

    七年过去了。当年那些稚嫩的小男孩已经成长成阳光帅气的大男孩,他们除了学习优秀外,在艺体方面也取得了优异的成绩。那个叫徐明贵的,是两届省残运会游泳金牌获得者。还有四个孩子,代表攀枝花残疾人篮球队,参加全省赛。另外两个孩子,代表攀枝花参加残疾人技能大赛并取得较好成绩。那个家住会理的何川同学,从开始的一字不识,到后来写出的作文竟然能在《攀枝花文学》杂志上公开发表。他在《我的老师》里这样写道:“我的老师很和善,很爱我们,像妈妈一样关心我们;我的老师上课认真,教会了我们很多知识,我现在能用短信和爸爸妈妈沟通了。我感谢我的老师,我会永远记得她……”

      这一年暑假前夕,薛亚荔教的第一批学生通过了毕业考试!马上就要毕业,就离开学校了,从此,师生天各一方,心相系,再见难。那一刻,整个学校上空萦绕着一片浓浓的情愫,眼前这些比薛亚茘高出一头的孩子们,一个个排着队与他们的薛老师——“薛妈妈”含泪拥抱!他们打着手语说他们会终生记得她,他们爱她,他们以前不懂事让她生气,希望原谅他们,他们走入社会后一定守规矩,自食其力,做一个有尊严的人,不让“薛妈妈”失望。

      孩子们的一席话让薛妈妈泪流满面!薛妈妈用手语跟她的孩子们说,薛妈妈青春最美好的岁月做的最有意义的事就是陪伴着你们,同你们一起成长。

      “感谢薛老师!”

      “感谢薛妈妈!”

      孩子们纷纷用手语跟他们的薛妈妈激动地表达着他们的心情。

      身体棒棒的黝黑的脸上泛着光的是徐明贵,不久前,拿了冠军的徐明贵手头拿着奖金,兴冲冲地跑来找薛老师,将装着一万多块钱钱的大信封,郑重地交到薛亚荔手里,请薛妈妈替他保管,用手语比划着说,这钱是给她妈妈存起修房子的。

      最让薛亚荔感动的是,她怀孕时,孩子们像是约好了似的,整体当起了她的保护神。出入教室都是前呼后拥,有的在前面开路,左右有人扶着,那阵仗一如皇后出宫,公主出行。这些全力保护着她的阳光帅气的大男孩“保镖”边打着手势,嘴里边还一个劲咿哩哇啦叫着“让开让开”。尤其让她感慨的是:有一个孩子还打着手势告诉她,要多吃,你好瘦啊,多吃宝宝才健康。多么细心,多么懂得照顾人的孩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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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心,智障教育的法宝

      送走了这批聋哑孩子,随着学校的转型,薛亚茘又接受了另一项挑战:培智教育。2015年开始,学校安排她教另外一群孩子,相对聋哑孩子而言这是一群更为特殊的孩子,他们因为各种原因导致智力低下,认知、理解、表达能力非常有限,生活自理能力也很差。这群智力低下的孩子中有脑瘫的、有自闭症的、有唐氏综合症的、有先天智力低下的,怎么教,教什么?薛亚茘心里没有底,十年聋哑教育所累积的经验感觉在培智孩子面前派不上用场,一切得从零开始。

      这些智障孩子刚进校时,绝大部分连碗都不会洗,有的甚至还要家长喂饭。学前教育的缺失,让他们表现出对学校生活的不适应,哭闹、任性,犹如家常便饭。班里一个孩子哭闹起来,好声音像拉响的警报,几乎三层楼的所有老师都能听见。

      薛亚茘负责上几个班的语文课。往往是人在三楼上课,下课铃声一响,马上就朝楼下跑,她怕楼下这个班的孩子出事,因为他们太特殊了。好多学生只有两三的智商,试想,两三岁的孩子能离得开妈妈吗?她首先从入学常规教育做起,不厌其烦,反反复复。教他们学会看上课、下课的指示标志;让他们认识上课的老师,教他们学会起立;学会举手;学会点名时签到;让他们知道吃饭的食堂、睡觉的宿舍在哪里。知道分辨男女厕所,以及怎样使用开关。当然,更要教给他们学着表达自己的需求。

  薛亚荔看见一位披肩长头发美丽女教师,在给这些特殊的孩子上音乐课,她声音温柔甜美像梵音,她在黑板前面反反复复边比划边教学生唱:“一座山、一条河、一棵树……”,教“一座山”时就双手举起比成一座山的形状,教“一条河”时就双手平摊成一条河的状态……反反复复教了10遍,座位上的7个学生,仍然比的是五花八门,参差不齐,有的还歪着脑袋看着邻桌傻笑,有的在自顾自地在桌上东摸西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的嘴角流着口水吐字不清……即使这样,老师仍然不厌其烦,时不时喊叫一个学生的名字提醒。薛亚荔这才明白,为什么说特校的老师没有“五心”是教不出好学生的含义了。“五心”指的是爱心、耐心、细心、信心和责任心。五心汇聚,才能让一朵朵残缺的花蕾美丽绽放。

      为了让训练更加有实效,薛老师对每个孩子进行前测摸底,然后再制定出个别化教育计划,边实施,边调整;边调整,边实施。时时教,处处教;在哪遇上学生就在哪教。有什么好吃的,她就多做些带去学校和孩子们分享。天气炎热的夏天,她几乎每天带一小桶在家熬好的银耳汤、绿豆汤到教室,让孩子们排着队喝。趁此机会,薛老师教给他们排队守规矩,教给他们体会分享的快乐……累吗,当然。往往在学校累够了,回到自己家面对6岁的女儿时已经筋疲力尽。

      她愿意这样做,是因为她知道这些孩子的背后都有一个不幸的家庭。每层教室的走廊上的桌椅上,每天都坐着送孩子来学校的家长。家长们早上把孩子送到教室,就坐在长椅上等候,一到下课就上前嘘寒问暖,然后再等候,直到中午放学。

      中午的食堂是既是师生会聚的地点,又是家长同自家孩子相聚的快乐时光。

      从教室里放出来的孩子们,进到可容纳一百多名师生的食堂里面,就像一群从笼子里飞出来进了山林的鸟儿,有的蹦蹦跳跳,有的东张西望,有的嬉笑打闹。大一点的孩子则边吃饭边打着手语交谈,不时咧着嘴大笑。那些七八岁的孩子旁边多半站着家长,这些家长有的白发苍苍,或许是奶奶爷爷,或许是外公外婆。若按年龄推测年龄都还不大,可却满面沧桑。平常满面沧桑的面孔上此刻却溢满了笑容,与笑容结伴的是此起彼伏的唠叨: “宝贝儿,慢慢吃,别洒了。”“儿子,多吃点,长高高。”

      还有一些干脆就守在孩子身边看着吃。看着这些看着孩子吃饭的家长,薛老师总在想:这家长怎么不吃呢,是家里穷吧?这些因残致贫的家庭比比皆是。学校食堂里,食堂的最后面一排,坐着特校的老师们,薛亚荔就在其中。那张总是微笑着的笑脸充满温暖,不时有学生跑过来管她要咸菜,要肉,她一一夹给他们。她说班上有几个孩子吃东西很怪,一个最喜欢吃咸菜,一个呢只吃肉。还有的孩子呢,总觉得老师碗里夹过来的啥都好吃些。说这话时,薛老师眼里是满满的爱。

      洗碗的时候,薛老师站在一个9岁男孩的身边,手把手教他如何放水,如何冲碗。教了,还是不会,还是胡乱搓揉。她就俯下身一遍一遍地演示和讲解,语调平和,语气温柔。男孩叫胡航铭,9岁了,却只有3岁的智商,刚进校时啥也不懂,现在学会偷奸耍滑了呢。薛老师说这话时,语气充满了开心。她说上次让胡航铭写数字从0写到100,他偷懒就写了“0——100”两个数字,这在正常孩子来说偷懒是会挨批的,薛亚荔却高兴地竖起了大拇指:“胡航铭,好样的,你牛!”在她眼里,这孩子的认知能力和理解能力提升了,脑袋又灵光了一点,竟然学会偷懒了。

      让了更好地教好智障孩子,薛老师和孩子们的家长成为了朋友,亲人。她对每个孩子的家庭不幸和孩子个体特征了如指掌,他们背后有太多心酸的故事。这群孩子除了智能低下,有的还伴随有其他疾病,像先心病、癫痫,一旦疾病发作,生命随时就可能凋零。班里有一个小女孩,生产时导致脑瘫同时还伴有癫痫,她的母亲为了她放弃工作,到处求医问药做康复,孩子的病情才慢慢稳定。去年有一次,孩子因为感冒导致血小板低下,极有可能大出血,市中心医院也束手无策,这时孩子的妈妈给她打电话说:“薛老师,雨雨的病情很危险,我必须马上去北京,已经在去昆明的路上了,给雨雨请一星期的假。”薛老师听了,捏着电话愣在那儿,好久好久。这个叫雨雨的孩子身体一直不好,她担心孩子要是这趟去北京,一旦出意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薛老师双手合十为孩子祈祷:雨雨,你会没事的,你和妈妈都是最坚强的,你妈妈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你,带着你闯过了这么多的关口,这回也会平安回来。薛老师等着你回来拉我、粘我。

      时间过了一天两天,薛亚荔想给孩子的妈妈打电话又一直不敢,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挨到了第三天,她终于憋不住试着给雨雨妈妈打了电话,电话一接通听到孩子妈妈轻松的语气,知道孩子的病情稳定了。雨雨妈妈告诉她“薛老师,雨雨好些了,血小板也升上来了,医生开了药,在北京多待几天等彻底稳定了就回攀枝花。”

      薛亚荔崩着的弦终于松驰下来。

      第二周孩子从北京回来了,远远看到薛亚荔,便朝着她奔跑过来,边跑边喊:“薛老师、薛老师!”

      薛亚荔伸出双手,紧紧搂抱着扑进怀里的孩子:“乖乖!回来就好!薛老师想你了!”

      还有一个叫管洋的孩子,盐边人,妈妈40岁生下他,属于天生“唐氏宝宝”,今年10岁了。从生下他那天起,管洋妈妈就没有再上班,一心扑在他身上。这对母子的情况让薛老师特别牵挂,她跟其他老师说:“任何人放弃管洋,我都不会放弃他。”管羊在特校的三年,妈妈也就在学校守了三年。孩子先天不足,母亲依然满怀希望:期待儿子像别的孩子一样在爱和幸福中成长,日后靠着一技自食其力。管羊妈妈的想法深深打动了让薛亚荔,她不止一次对其他家长说:“你们不放弃孩子,薛老师更不会放弃你们的孩子,我会尽我所能把你们的孩子教好、训练好,这样才对得起你们起早贪黑送孩子到学校上学的那份艰辛与付出,才对得起这群不幸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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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教,在路上

    特教是讲缘分的,一次结“缘”,数十载续“缘”,薛老师和她的孩子们的“缘”也许将是一生的。至今,那些离开学校,或升学或工作的孩子们依然同他们的薛老师保持着联系。前不久,学生何川的妈妈打来电话,跟薛老师说何川谈恋爱太挑剔,请薛老师做做何川的工作。另外一个学生相亲了,也让老师帮她参考。

      好多次,学生们互相邀约到薛亚荔家来看望老师,每次来都记得给薛老师的女儿买来水果和玩具,师生相聚,其乐融融。在老师的家里他们很放松,一点都不拘束,和老师一起做好吃的美味,一起品尝,吃完了抢着收拾碗筷、洗碗,和她聊工作的事情,聊家里的事情,席间虽是师生,但更像亲人一般。

      薛老师教过两届聋哑学生毕业,有的学烹饪当上了厨师,有的学蜀绣当绣娘了,有的在车行当洗车工,有的在富士康当按摩师,等等。每个学生的近况她都如数家珍,就像说起自己在外地工作的子女。这个时候,薛亚荔总是说得很动情:“我没有桃李满天下的自豪,但我有春风拂面的温暖!”

  内心盛着习习春风的薛亚荔偶尔也会满脸愁云,忧愁来自社会对于残疾人的嫌弃和偏见。这种嫌弃和偏见更多的时候是通过人们的眼光传递的。虽然是无声的,却像一把把利剑,深深地插进残疾人和他们的亲人的心里。一天,管洋的妈妈说起,早上送孩子上学的公交车上,从她的管洋上车一直到下车,有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她的孩子,只因管洋手抖脚抖,脑袋还不受控制地摇晃,天生有些痴呆的眼神,便招来了异样的眼光,这眼光让管洋妈妈懊恼、悲伤、无助。根据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我国残疾人总人数8502万人。各类残疾人的人数分别为:视力残疾1263万人;听力残疾2054万人;言语残疾130万人;肢体残疾2472万人;智力残疾568万人;精神残疾629万人;多重残疾1386万人。在这些冰冷的数字背后,原是一个个不同面目的人和他们背后各有各的不幸的家庭啊!

      这些年来,几乎将所有精力和心血投入到特殊孩子身上带出了两届毕业班的薛老师,多么希望这个社会有更多的人走近这些不幸的群体,更多地给这些孩子以关爱、理解和包容。有一次在公交车上,薛亚荔遇到一位年轻的母亲,带着一个明显智障的儿子,打听是要去普通学校上学。她上前耐心地问为啥不送到特殊学校学习,这样有针对性才有提高和进步。那位母亲非但不领情,反倒很气恼地对她说,“我的儿子才不去特殊学校呢,他是正常的孩子。”薛亚荔沉默了。她太理解这样的家长,这样自欺欺人,只能说明他们内心的虚弱和恐慌,他们怕世界对于残疾儿童的眼光,他们想要远离,殊不知,却往往适得其反。这些孩子在普通学校基本上是被放弃的对象,往往是在一个角落,受到同学的奚落和不自觉的歧视,或者被遗忘,或者无钱医治,到头来只好绝望地放弃无法自理的孩子。

      尽管社会上有那么些心地不好,甚至卑鄙的人,但薛亚荔始终相信爱能化解人世间多数困厄,随着社会文明程度的普遍提升,国家政策层面也将给这些残疾人更多的关爱和机会,当这群特殊的孩子在得到国家、社会和好心人多个层面的关怀下,也像普通孩子一样健康成长时,家园才会更美好,世界也才算真正充满了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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