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农民

李华毅著

（一）

　　“喂！会务组吗？我是不是参加错会议了？县人大的老韦把我拉到这么豪华的宾馆开会，是不是搞错了呢？”父亲盯着桌子上会务服务电话本上的号码忐忑地拨通了电话。

　　“您好！请问您是哪里来的代表？住几号房呢？”听筒里传来彬彬有礼的声音，清脆甜美。

　　“武鸣六联村6队局在下屯的李荣开，813号房，他说让我来参加人大会，这么好的房间应该是大领导住的吧，我怀疑他们搞错了，你帮我查查看，我为什么能参加这么高级的会议？”父亲看了看床下紫红色干净的地毯，跟脚下穿的凉鞋很不配。虽然说为了能让自己体面地到首府南宁参加会议，昨天母亲专门拿他刚刚买了三天的凉鞋到村头的小溪用肥皂刷洗过，算是很干净的了，可是踩在这么高档的地毯上仍然显得极不相称。

　　“您别着急，我们会务组查询一下您相关的材料，稍后我们会送到您的房间，您看可以吗？”对方语气听着舒服缓和，似曾相识。

　　“好的。”父亲绷紧的神经稍稍有些许放松。

　　透过房间窗户的玻璃，邕江宾馆大堂报到处隆重的布置清晰可见：大门到大堂的过道中央平整地铺着耀眼的红地毯，两边整齐对称地摆放着齐人高的大花蓝，大门四周装饰一新，上面挂满了红灯笼、彩灯，虽然是白天，霓虹闪烁光彩夺目，上面悬挂着大幅标语：热烈祝贺广西壮族自治区第六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胜利召开！

挂了电话，父亲坐在洁净松软装着弹簧的床上，看着床前的电视里播放着自己喜爱的文艺节目，屏幕里的图像象真人实景一样映出真实的彩色，比生产队里那个只有黑白图像的电视高档多了，他看得赏心悦目却如坐针乩。父亲一遍遍仔细打量着房间：头顶上拂拂作响的凉风机（空调）吹出凉风阵阵，使房间有如山洞般凉爽舒适，与房门外的酷暑有天壤之别；屋顶吊着好几串高矮不同，排列有序的水晶，看不到灯泡却散发着柔和的灯光，床头两侧伸出两个火炬模型的淡黄床头灯，桌子旁边还配着比人高半个头的落地灯，灯与光的映射使房间熠熠生辉；电视机后面的墙上贴着一面洁净大镜子，茶几上铺着金色的桌布，上面整齐地摆放着装有苹果、葡萄的果盘，水壶、报纸、茶杯、烟灰缸......眼前这般豪华的待遇让他陶醉得有些不安。

　　父亲点上一根烟深深地连续吸上好几口，氲氤在满屋的香烟中，却缓和不了内心的紧张。他扯出了床头柜子上的几张手纸，准备上个大号。他进入卫生间，掀开厕所盖，解开裤带坐了下来，可是一支烟抽了大半，象坐在板凳上一样如厕，内急一直解决不了，更加重了他紧张的情绪。他想了想径直站了起来，两脚踏上马桶上蹲了下来，这回终于有蹲坑如厕的感觉了，绷紧的神经也随着缓和了许多。

“冲水的开哪里呢？”他看了看身后墙壁上两个龙头，随手就打开右边的那个，“涮！”伴着一声喷水声，头顶的那个圆形喷头射出无数水花，一个狗头喷水不偏不倚地正洒中头部，“依啰，湿完！”父亲边闪边嘟囔着，头发和衣服领口已经湿漉漉。他赶紧把龙头拧紧，拿起洗潄台上的毛巾猛擦头发和领口。

　“叮咚！叮咚！”这时，门铃响起，父亲一只手继续擦着头发，走出卫生间，另一手开了门，看到门口一位胸口佩戴工作证的姑娘拿着一个档案袋站在门口微笑着摇摆手势，“老李好！我是给你送资料的”。

对方突然来一个熟人般的招呼，父亲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我是广西电视台的小赵，三年前，我采访过你的啊，就是在你耘田的田头喝过你纯天然牛奶那个。还有印象吗？”

“哦，记得记得！难怪刚才接电话的时候有点耳熟，原来是小赵大记者，你怎么是人大会的？”“我是抽调过来宣传组的，今天是报到的第二天，会务组比较忙，我临时客串而已，没想到就能碰到你，当年我就说你前途无量的，真说中了，当了区人大代表，犀利哦。还有你那锅牛奶真的太让人回味了，我在南宁到现在都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父亲接过她递过来的档案袋，对赵记者一连串的称赞不知道如何应对，只笑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