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5-12

《一个冬季之长的筹码》

1

她用手摊开落在玻璃窗户的雨,她的目光渐渐凝合成一束,出了神似的有力地探进玻璃质体,雨从上空倾倒而下,落在玻璃上放出贪恋的美,它被一只手一次又一次轻声轻语地撵开,四分五裂地蹦落地。这时,她像被重罪释放似地,哼了一声长长的呼气,春风中飘漾着的柔软嫩绿的树枝摇起的波在她的眼目里平落平起,她垂下头,像在静默静候着强风与劲雨。不多久,她的目光又重回到玻璃窗上,此刻她在探视观望自己映在光影重合的那片玻璃的面容,往北的列车一直在翻越。

隐匿在她眼睛里的秘密,被冬季里厚重的雪层层覆盖着,在春日里也没有化开的雪是她眼目所固有的光色,时而如夏季幻梦般明亮。秘密是种子,栽种在心房窗台的花盆里,谁也看不透也观不着种子的长势。

2

她说,寻觅是必不可少的。然而寻觅,寻觅是没有终点的。最开始是一场火急火燎的寻觅,寻觅中她并没有找回彼时丢失,而是走向摔碎与逐散。她说,火山熔浆的喷发不会冲向她的脑际的。从一开始,她就被顽固地操控着,被操控着亲手把自己心爱的事物从高高的危楼往下摔落,听着那时时心谷回荡着的尖而锐利的摔裂声。陈年旧事在老破屋里密布的蜘蛛网无限坠涨,在每一次迂回的摔碎里,她已学会把得到的一切封固成坚不可摧的石像,并放进精心布置的不可破的牢狱中。石像是静止的,水里的宫殿也是静止的。

在被重复的那一秒钟,那永不停息周而复始时间周转,在巨大的嘎嘣声里像脱了缰的野马不羁地奔向无序,牢狱被挤破分崩离析。

3

她的清醒是白色的,一如清澈的白色,脚下是带着冰的触感般白色的大理石,双眼噙着寒冰之吻的美,她把发热的脸颊贴近柔软的雪,从闲懒脚步到匆匆履迹,她侧身挤进弯道,一次一次拐入已布景好的白色流道,脚掌生疼,脚踝挫败。这一秒她听到来自某处的回响,是水从上空倾倒而下,水所及之处白色流道无声息地消亡,成为自然,重现碎石子路。

她说,你知道吗?黎明的美便是光芒。醒了,半开的窗上孤坐的瘦鸟缓过身子一跃而下,她看到野蔷薇色的光芒,春天里的莺莺燕燕,开了半山的花,好看不倦。

多年后,无足鸟飞离暴虐的海啸,回到窗台,木质窗框嶙峋塌败,那被巨大力量撑裂的陶瓷花盆还紧紧地抱着一团干瘪的土,种子还在土里。它离开归宿,义无反顾一跃而下。眼前景象,是空中游鲨,是雨中旱漠。

二、

《湖》

她的右脚刚踏上船的甲板,湖水顿时猛了力似乎想把船倾覆,好在左脚用力踏上时足够抗衡,却还是免不了一阵置空的水波颠簸。这天气虽处于冬季,地面与水面都散扑着夏日里的热寂,偶尔吹开的风带着匆匆脚步从四面赶来,裹挟着热乎乎的水汽来到周身,令人对季节的错综时序感到惊愕。

划桨声起伏悠然安定,船像一位不问归期的游夫,慢慢悠悠走着他那游云般的步子。她随着船漂到了湖心,她的眼里是湖里游移扑朔的鱼影,云倒映在湖面上浑然成了水画,船桨搅动水画,成片成片的云浆涌来翻去,与天的蓝调色着。湖水的世界是旖旎莫测的,有的人只消一光瞥目亦可沉恋其间。她所看到的围树,岸埠上高高的草堆都沁开醉人的睡意,缭绕上她的心际,四下传来沉沉的宁静,植物韵着有平静而又生动的气息。

她的船不动了,无所依靠却站稳脚步似的漂在湖心上。她的目光没有片刻离开湖面,那无法收放自如的双手在某一刻隐隐地抖动着,她是害怕的,她的双脚直直僵硬地踏上船身之后,就再也没有移动过,像一桩大树重重的枝干那般靠着放在甲板。当她的目光望向水面的时候,她的双腿了然失去知觉。

萦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她被湖水翻动狂卷乱推沉入湖底的场景,她分不清这时时刻刻如空气般流透她全身的疼痛境遇是否真实存在过,想到这里,她仿佛内心灌满了冰冷的湖水般打了颤,手又隐隐地抖动了,而她的双腿依旧只是动也不动地靠放着,她的目光依然停驻在水面,看水的镜子里的粼波。

没有人为她清算过她来大湖的次数,这里没有像她这样频繁往复游刃其中的来客了吧,也许来来往往的游客在湖边观望时会注意到一个常来此处划船到湖心的女孩,并暗暗猜想着她心中对这大湖的喜爱。

没有人猜透的,她是害怕这大湖的,这梦里现实都真实存在的大湖,与她所感受到大湖中带着诡谲多变气息的天气,还有切身不忘的冰冷湖水,梦里与现实都缠绕着她的那沉湖真实的疼痛感无时不刻在暗涌着,无不令她惊颤。她不解的是,每次离开湖边,出现在眼前一波接一波的焰火,把她卷入的灼热的空间,像在雨天里做了一场炎热的梦,让人分不清是黎明或是日暮,又沉重肃穆得寂寥廖。她认为湖心藏着秘密,而她已经踏足这片湖水无数次,湖的模样已在她眼里淬炼成了千千万万种,她依旧没有看到秘密所固有的形状。

白日悄然隐退了,偶有风喁喁细语,夕沉的飞鸟把影子留在湖的粼粼水镜里。她离开湖,觅着湿地里散开的泥印子走去,走进齐脖的深草丛,步影万里蹀躞。

三、

《探头探脑的三月》

大雾的早晨似乎比冬季的寒冷的还漫长,这朦胧的大山里的狗吠声,像是迈开了大步子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一个一个地走到这里来,惊动了树上窝巢的鸟,一阵又一阵鸟儿扑棱翅膀飞入高空的声音振落了挂在树枝上的枯叶,露珠在大雾里晶莹闪动,是早晨它的泪滴。

当她打开已经落漆的红色木板门的时候,响起吱吱呀呀声音,吵醒了木板里呆睡着的食木虫,太阳正欣欣然地挂在树梢头那方,它发出每一寸光辉都是被雾气洗过的,明亮亮地照在屋瓦上,窗沿的植物茎叶都喝饱了露水。她看见邻舍的老奶奶的摇椅上没有人,只有一顶藏青色的帽子落在那里,门敞开着,阳光的脚丫跑不进那深深的院子,院子还是黑洞洞般。她看着那落叶洒落形成的小路有几个深深又奇形怪状的脚印,想着那是老奶奶挎着竹篮子离开时留下的,于是她停住思索老奶奶此时身在何处,转身走进黑洞洞的院子。

院子阒无一人,它的中心,有橘色的阳光直淋下来,这四方的小院,四壁都是陈旧古老的石灰墙,上面还有小孩子拿着石子画上的小人画像,小树、小花和长势奇怪的一大簇小草也跻身进墙画里,不知是哪位小孩还往右边高高的墙角画上了大太阳,为画物添上多方照拂。石墙的下部都被覆盖着绿绿的青苔,门梯也是如此,是漫无涯涘纤绵着的绿。她走进门来到这绿色的庭院,不禁被这里植物一夜之间疯狂的长势吓住,她看到了石凳和桌上那些不知名鸟儿落下的鸟粪,往院里的树瞻望了许久却找不到鸟儿的栖身之所,其实鸟儿已经知趣地躲起来啦,还时不时在她的目光所不及之处调皮地打出一串一串叽叽的鸟叫声。

她走出院子,来到门前的小溪旁,溪水在清晨里汩汩地激荡,浅浅地流淌着。她在等待着什么,她知道叶子落下日子慢了,她是在暖风吹的时候等待雪花飘,她看到溪水里晴日摇曳的倒影,听到一声童年清脆的呼喊,笑着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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