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的暗影(一)

2016.11.9

众所周知,里诺·加图索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
浓密的眉毛,虬结卷曲的胡须,斗牛犬似的额头下,圆睁着的战意燃烧的双眼。虽然是小个子,却有着宽厚的上半身,肩膀耸起,两条粗壮的手肘向外撑开,勇猛的步伐令人望而生畏。
身材敦实的他,行动非常灵活,奔跑起来如同一颗出膛的高速炮弹。在中场的激烈冲撞中,从未表现出丝毫的胆怯。
关于他,一桩流传甚广的事迹是:因为在训练场上和队友打赌,他当众生吞了一条蛞蝓。
就是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家伙。
直来直去的粗豪作风,昂扬不屈的斗志,以及铁打般的健壮身躯,让里诺当上了球队的副队长。他耿直的个性虽然经常成为玩笑的对象,却也赢得了队友们真心的钦佩。而在年轻球员口中,里诺的名字是“流行感冒都会绕道走”的存在。
换言之,就是百毒不侵的男人。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男人身上,发生了一件邪门的事。

那是赛季第一场比赛。
刚开场20分钟,里诺因铲球受伤,不得不提前替换下场。
——令人遗憾,但这是足球比赛中很平常的状况。像接受天晴和下雨一样,职业球员们一声不吭地接受别人或者自己的伤情。
真正让所有人吃惊的是,里诺当时铲球的目标,是自己的队友。
事发时双方球员正在场上争夺球权。
仿佛被红布蒙住双眼的公牛一般,里诺忽然大吼一声,向出现在他身边、本来是他坚强后盾的同队中后卫铲去。
就是在这不可理喻地铲向队友的一瞬间,里诺用力不当,反而弄伤了自己。
目睹这一幕的人们,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因为这是荒诞不经的事。
像里诺这般久经战阵的中场名将,竟然会敌我不分,犯下小学生都不会犯的错误?
绝无可能。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躺在草地上的里诺起不了身。队医带着担架迅速赶到。
比赛暂停,治疗,换人。之后重新开始。
好像移除问题零件的机器又顺畅运转一般,两队球员抛开短暂的疑惑,全力投入到球赛当中。
该场比赛以平局结束。

队友们再次见到里诺,已经是赛后了。
坐在更衣室里百无聊赖等待着他们的里诺,四肢并无大碍,左眼却覆上了白色的织物。
“看不清东西,有重影,”里诺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向大家解释。
“比如说,兹拉坦,”他指向一位队友,“在场上的时候我能看到四个你。”
大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里诺奇怪的行为是因为眼睛出了毛病。

据里诺说,视物模糊的症状已经持续了几天。赛前他曾私下咨询队医,队医劝他不要出场比赛,但他不以为意。
结果在比赛中病情似乎加重了。究竟是什么问题队医暂时不能确诊,但从铲错人的情形看,事态已然必须严肃对待。球队联系医院,预约了精密的检查。当前的情形大致就是这样。

接着,里诺说起了那件令人不安的事。
“出毛病的头天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哪。”他说。
那天夜里,他梦见有人问他借一只眼睛。
里诺如是说。

更衣室里的吵吵嚷嚷低了下来。从浴室那头传来水流的声音。
“是什么人?”有队友问。
“看不清脸,感觉是个认识的人。”里诺说。
“你怎么回答的?”
“在梦里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答应借给他咯。”里诺大大咧咧地说。
四周一阵沉默。

忽然有队友夸张地大笑起来:“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大方啊!”
他拍着里诺的肩膀:“那借我五百块。”
其他人纷纷伸手。
“手头有点紧,先给一千吧。”
“我要三百就好。”
“你那车挺好,钥匙我拿走了?”
……
于是又变成熟悉的“所有人捉弄里诺,里诺殴打所有人”的混战。更衣室里重新鼓动着热闹的空气。
只有一个人置身事外。
就是那位被里诺误铲的中后卫。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乌黑的卷发,深橄榄色的皮肤,面容英俊到了漂亮的地步。
在追逐打闹的人群中,他一动不动地靠墙站着,幽深的大眼睛从很长的睫毛下注视着里诺,若有所思。

初秋的午后。天空蔚蓝,阳光下还有点炎热。
在一幢奶黄色的二层小楼上,那位中后卫身穿运动服,站在打开的玻璃窗边。
他面对窗外站着。对面是很大一片绒毯似的草坪,两端摆放着小小的白色球门。更远处是茂密苍郁的树林。
这是球队的午休时间。人们都待在室内,整个训练基地看不到一个走动的人影。很安静,只有微风时而拂过树梢的轻响。

在面窗而立的男人身后的,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寝室。
房间不太大,陈设简单。有两张单人床,椅子也有两把。此外还有配套的桌子、柜子、电视。家具款式不甚讲究,但一望而知结实耐用,也都有点年头了。窗帘泛出多次清洗之后的柔和色泽。
和室外相比,室内显得凉爽而幽暗。
在房间正中并列的两张床,一张上有枕头和被子,有躺过的痕迹;另一张空荡荡地只铺着床单,上面没有一丝皱褶。
很明显,这里曾有两个人住,现在只有一个人了。
这个事实让整个房间有了一种寂寞的感觉,像一层最细微的灰尘薄薄地落在所有物品上。

高大英俊的男人,左手叉着腰,右手拿着一只苹果。
窗外耀眼的青翠绿意仿佛一涌而入,为他逆光的身影勾勒出鲜明的轮廓。
男人一边啃着苹果,睫毛低垂,漫不经心地看着面前的窗台。
窗台上有两只小动物。
一只麻雀似的小鸟,一条成年人手指长的壁虎。
两只小动物都停在窗台的边沿,似乎对咫尺之外的男人毫无畏惧。

宁静的午后,窗台上的小鸟和壁虎。
何其平和懒散的画面。
但倘若人们有和这个男人一样的眼睛,想必会被看到的景象吓得大叫起来。

从男人的眼中看出去,出现在窗台上的,是一只体型如乌鸦、有两个头的怪鸟,和一条五色斑斓、利齿丛生的凶恶蜥蜴。
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光景,是因为这位名叫桑德罗·内斯塔的中后卫,本来就是一个拥有人类身体的大妖怪。
——或者说,是有着强大妖怪之力的人类?
总而言之,不是普通人。

此刻,双头怪鸟正扯着嗓子,作怪腔怪调的两声部合唱式发言。不会说话的彩色蜥蜴时不时喷吐烟雾般的唾沫,以强调发言的重点。
当然,和它们的奇特外形一样,它们的声音同样是普通人类听不见的。
细听下来,双头鸟说的内容,像是某种古怪的例行报告。
“……米兰内洛的平安就放心地交给我们吧,大人!”
两个鸟头如是总结陈辞。声音激昂地提高八度,接着两个头又为谁的调门更高互相啄了起来。
“咕噜噜……”彩色蜥蜴用一串打嗝似的深沉喉音表示赞同。
实在是蠢得不行。
嚼着苹果的桑德罗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九年前桑德罗转会到这支球队,在训练场边的小树林中收服了这两只低级妖怪。
当时它们被桑德罗身上的妖怪之力所吸引,竟愚蠢地联手对他发动袭击,想将他的力量据为己有。
结果自然是被结结实实地修理了一回。
在如动物界一般竞于气力的妖怪世界,胜利者把失败者当场撕个粉碎,或者吧唧几口吃掉,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桑德罗已经熟习了人类更加灵活的规则,不想多加计较,不但饶了它们一命,还允许它们在这一带继续生活。
也就这样获得了两只感激涕零的小妖怪自说自话的效忠。
落后于时代的低级妖怪,将桑德罗奉为古代的领主,自居仆从,每天为他巡视“领地”。隔三岔五就煞有介事地跑来报告一番。
因为不能理解人类社会,无从把握人类所谓的“重要性”,报告的内容无非是训练基地方圆数里内的白蚁筑巢情况、蛇类冬眠动向、隔壁农家畜群的增长数目、大门外记者和球迷使用的形状奇特的器材,等等颠三倒四毫无意义的情报。
其中不乏白痴般的表功、喋喋不休的自吹自擂,但怪物们风雨无阻按时出现,又让人觉得老实得可爱。
妖怪就是这样的存在。既然被桑德罗收服、起誓对他效忠,那么就算是五十年、一百年,只要桑德罗还在米兰,它们就会一直这样“履行职责”。

桑德罗早已练出在双头鸟的聒噪中神游天外的本事。有时心烦不想搭理,把它们直接打发走,它们也会心满意足、毫无怨言地离开。
没过几天,再次兴致勃勃地带着一大堆废话出现。
妖怪就是这么一根筋。

对桑德罗来说,像今天这样从头到尾听完双头鸟的废话,也是很少见的情形。
大约……是因为无聊吧。

他把吃剩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两只妖怪在窗台上等待解散的命令。
然而桑德罗说出了令它们意外的话。
“这阵子,你们有没有发现可疑的家伙?”他问。

“可疑的家伙”是指作为同类的妖怪。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桑德罗想起了里诺。
从发病到现在已经过了一段时间,里诺的病情并未好转。除了左眼视物模糊,训练强度加大时还出现头晕恶心的症状。医生检查发现眼球正常,怀疑问题出在神经方面;如何治疗暂时也还没有头绪。
对里诺那个奇特的梦,桑德罗一直无法释怀。
——难不成有某个狡猾的妖怪潜入里诺的梦境,窃取了他的眼睛?
——要是真有那样的家伙,自己多少也该有所察觉才是。
这是作为大妖怪的桑德罗的自信。

但头脑中属于人类的一面时不时委婉地提醒他:百密一疏,小心点不是坏事。
——让它们查查,或许有所收获呢?

少有地得到指派,妖怪们显然吃惊不小。双头鸟呆若木鸡,脖子僵硬地向上伸长。“大人吩咐我们……”一个鸟头尖声叫道。
“难道是那个契约……”另一个鸟头嚷嚷着。
“……是关于劫数的事吗!”两个鸟头吵成了一片。
“咕……”彩色蜥蜴长长吐出一口气,身上鳞片层层张开。
“闭嘴,”桑德罗低声喝斥,“快去。”
妖怪们踊跃地领命而去。

桑德罗看看手表,午休时间已经结束。
走廊里开始传来人的脚步声。球队下午的训练要开始了。
“去训练……”他回过头,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房间里并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
失去接收者的半句话,余韵在房间里隐隐飘散。
又犯这种错了。
桑德罗苦笑了一下。

拉开房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光线暗淡的房间里,两张单人床,一张是空的。
空气中有一种细微的清冷的味道。也许是秋天的味道吧。

劫数……那是没有的事。
只不过有点不习惯罢了。

秋日明朗的天空。
平整洁净的训练场草坪,一块连着一块,彼此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毫无瑕疵的绿色溢满视野,仿佛刚刚织成的巨大的丝绒地毯。
纤细的草尖拂在足踝上,为皮肤带来丝丝凉意。而草根下集聚的温热,挟着隐约的湿气,悄悄穿透了包裹脚底的皮革。
无可挑剔。桑德罗想,一脚踢向皮球。
白色的皮球悠然滚向远方。

球场的草皮养护是一门学问。这一点,踢球的人都知道。
播种、移植、施肥、灭虫,专业人员一年四季慢条斯理的动作背后,有仪表般精密的尺度。
通过修剪和洒水调整草皮状况,克制客队的技术特点,也是各支主队心照不宣的秘密。
草长球速慢,草短球速快。潮湿的地面,人更容易滑倒。而在一个修剪合宜、土层干硬的球场上,足球会近乎匀速地、笔直地往前滚动。

——当然,如果桑德罗运用一点他的“力量”,稍微“碰触”一下皮球,那个球也会一直滚下去,直到滚进对手的球门里。

但自从会踢球以来,桑德罗从未这样做过。
与其说是道德的约束,毋宁说,那种想法根本是一种亵渎。
——对妖怪而言,游戏是神圣的。

妖怪们喜欢游戏。
传说在木芙蓉飘零的寂静山谷里,人类会听到神秘的回声,切不可被其迷惑。日落前必须走出森林,否则迷离相似的岔路会越变越多。沙漠地带的天幕中,时常出现瑰丽的幻影流光,仿佛空无一人的舞台背景。黑暗的海流隐藏着癫狂的漩涡,以及可望不可即的巨大渔火。樵夫在田边午睡醒来,腰间的斧头换成了一把桔梗。山脚下的小店主清算账目,发现客人付的铜钱其实是一叠树叶……
这都是妖怪们在人类社会的藩篱外,千百年来玩耍着的把戏。
它们像人类的幼童一样热爱重复,乐此不疲,不希望对细节作任何变通。其行迹看似诡异莫测,其实像大自然的规则一样稳定和单纯。执着的妖怪们坚信,正因为视游戏为神圣的仪式,游戏才会一次又一次回赠未曾被时间磨损的快乐。
游戏的快乐和游戏的神圣是一体之两面。
为了“取胜”的目的,破坏游戏的神圣,这种人类的想法就像搅碎水面捞寻月影,是毫无意义、无法理解的事。

这就是妖怪对游戏的态度。
拥有人类身体的大妖怪桑德罗,在这个人世间遇到的最好玩的游戏,是足球。
这项名为“足球”的游戏是完美的。
所以,必须全然遵照人类的玩法。
这是从他童年第一次踢球就确定的事情。

而到今天,踢过无数场比赛之后,他仍为这项运动无以伦比的简单和复杂感到震惊。
把球踢进对面的球门。这是何其单纯的目的。
围绕这个目的,数十人的智谋、感情、欲望、野心、愤怒、羞耻……仿佛来自不同源泉的水流,在同一块草地上汹涌汇集、冲刷激荡。
位于后场的桑德罗,藉由妖怪灵敏的感受力,能够清楚感知眼前所有人急切之间的合意、独断、默契、龃龉、误会、误会的误会……人的意志、人和人的关系,在他的视野中,交织成无数条闪烁着透明银光的细线。
一条线断开了,消逝在虚空中。就在同一时间,又有许多条新的线纷纷生成。精密而美妙的景象瞬息万变,永远也看不厌烦。
——掐断有利于对方的线,保护有利于本方的线。自己的工作就是这么回事。

因为能够“看见”,桑德罗在工作上的判断近乎百分之百的准确。
“未卜先知啊你这家伙!”
“背后长着眼睛吗?”
同行们时常这样跟他打趣。

——这算不算破坏游戏规则,利用妖怪的优势作弊呢?
桑德罗并不这么认为。
根据他的经验,顶级的同行当中,那些最优秀的球员,他们也能做到。
——他们无疑都是人类。
也就是说,这是人类能力范围内的事。
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区别自己的预见和判断,哪些来自身为妖怪的天赋,哪些来自身为人类的修习。
大约在灵感的潜力上,人类和妖怪是平等的。无非“看见”的形式有所不同而已。

大妖怪桑德罗就这样成为了这个星球上最好的中后卫。他强大的气势、优雅和冷静的风格,是足球界难以企及的传奇。
只有桑德罗知道,一切都源于自己对这个游戏的沉迷。
——说到底,妖怪最爱的,不都是与人类的“心”有关的游戏吗?

足球比赛的巧妙设计,就像是将数量恰到好处的人类复杂剧烈的心行,浓缩在长度恰到好处的90分钟时间里,最后凝结为一块不大不小的晶体,适合握在手心长久把玩。
桑德罗的记忆里珍藏着每一块这样的晶体。
那些经历过的比赛,那些面貌各各不同的璀璨结晶,他时常用回忆的手指抚摩它们,转动它们,从不同角度回顾参赛者的心灵轨迹在其内部画出的道道流光。即使时隔多年,都难免会有新奇的发现呢!……

迎面飞来的足球打断了桑德罗的遐思。
他接住球,朝来球的方向看去——
一个特别大的鼻子。
鼻子下面咧得很宽的的大嘴。
名为兹拉坦·伊布拉欣莫维奇的前锋正对着这边自鸣得意又不无傻气地笑着。

桑德罗和兹拉坦的关系,也是值得大书一笔的有趣故事。
简而言之,在过去和兹拉坦长期对敌的交集里,桑德罗时常有一种烦躁的感觉:到底谁才是妖怪啊?
瑞典前锋那幼稚的自尊自大、任性的理直气壮、偶发的突然崩溃、甚至一根筋的单方面示好……都让桑德罗想起自己的两只宠物妖怪。
然而他确实是人类。而且,是一名很好的球员。
成为队友一年以来,桑德罗终于对兹拉坦给予了“算你是条汉子”的认可。在此基础上,两人关系有了相当进展。
尤其到了本赛季,在室友安德里亚走后,训练期间兹拉坦经常耍着这类孩子气的花招,出现在桑德罗身旁。桑德罗将其当作队友笨拙的好意,心怀感谢地接纳下来。
——兹拉坦当然是具有“灵感”的那种球员。但也可能,自己身上散发的落寞,已经不需要特别的洞察力就能感受到吧……

为回应关心,桑德罗像打排球那样将球狠狠拍过去,以示“我精神很足”。
兹拉坦敏捷地躲过球,却没像平常那样走来多聊几句。这反倒让桑德罗觉得不对劲了。
他察觉到今天的兹拉坦话很少,情绪也不太高。
——是因为巴塞罗纳吗?

照计划,这是去客场前的最后一次训练。结束后吃完简单的晚饭,全队就要整装去机场,去挑战那支当今最强的球队。
在即将到来的欧冠对决中,兹拉坦无疑是米兰方面的王牌。但外界对他加倍关注还有一个理由:巴塞罗纳曾是他的旧主。
兹拉坦似乎在那过得并不开心。这更增添了世人眼中比赛的戏剧性。
——众望所归的正选中锋,可不能输给这些压力啊。

体能训练结束了,然后是受欢迎的围圈抢球。
桑德罗和兹拉坦分在同一组。他计划着把客场的事作为一个玩笑提出来,看看对方的反应。
就在这时,桑德罗发现,站在对面的兹拉坦模样有点古怪。
后者正做着一个常规的动作,忽然间,像慢镜头一样,时间停滞了下来。
桑德罗感到一股来自兹拉坦的气息,仿佛被气泵抽出一般,疾风般掠过自己,冲向身后。
他猛地回头,看向球场边绿得发黑的茂密树林。

圈内的足球停止了传递。
兹拉坦一脸苦闷的表情,慢慢走向圈外。
队友惊讶地询问着。队医从远处急急赶来。
直觉在桑德罗心中升起:兹拉坦这次去不成巴塞罗纳了。
瑞典人那高大的身影,在眼前明亮的阳光下,竟像被袭击而失血的动物一般委顿而虚弱。

没错,他是被袭击了。
桑德罗回忆着。
就在自己面前……

就在刚才,那个东西。
在桑德罗回头注目的瞬间。
那个是……
在一根粗糙黝黑的树干上,闪动着,又瞬间消失了的……
是一只眼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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