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那些年夏天里没有空调

       下午我请假去办居住证。

       在公交站台,排着队,正是晌午,琰琰烈日晒着滚烫的地面,干焖的空气包裹着我,我的衣服就要湿透,额头的汗水就要滴入眼眶,就要站不住晕倒。

       我忍不住“唉呀”一声,期待我能从这温炉之中清醒过来,好能再坚持一会儿,直到公交把我带走。身后东北大姐乐了,“小伙子受不住了吧”,然后我开始听她讲,下周连着好几天38度以上,不能出门了,北京热,不如住农村,这城市的地面沥青都能化开,玻璃幕墙挡风还到处反光。听她讲她去年七八月分回东北老家躲暑,一个月又回来刚好避过去,今年她的妹妹家已经回去了,她也想回去,可惜舍不得钱。

       如此,在马上热晕之际,有位热心的好心人一直和我絮叨,将我从昏迷困顿中拉回来。我终于等来公交,吹上了空调。特别感谢她,城市街头的陌生人啊,谁愿意和你多说一句话呢,听到的多是“先生你对英语感兴趣吗?”,“你需要抵押贷款吗?”,“办个健身卡呗”,诸如此类,很强烈的目的,很突兀的打扰。

       可也总有这样的“清凉人儿”,带给你些许善意。看你小年轻儿正在一脸芒然的挑西瓜,会阻止你拿手里那个小的,应该要买个大的,“小的不甜”。会看着你的推着婴儿车,告诉你,“孩子睡着了,你给她遮上点风”。会突然跟你搭话给你送去关心。

       好凉快,空调真好。然而我却不能吹太久,我的妻子也是,我俩都有吹空调犯腿疼的毛病,就是那种钻骨髓的疼,若是站着,这腿疼来了,是要摔倒的。我俩相识于东北,沈阳。刚认识的时候,我俩都是身体素质特别好的。比如寒冬里,零下三十多度里的沈城,牛仔裤套一条秋裤,一整个冬天,就这样常常去市场逛街,辗转校园里好多景致,看过好多场大雪,没有半点问题。终于当我们快要相识十年的时候,意识到那时太年轻了,啥都不懂便要去挑战北国的寒冷。吹凉风,吹空调,便要腿疼。于是开空调之前要特意穿上护住小腿的保暖膝袜,过去常常忽视不在意的,现在却对这细枝末节讲究的厉害。

       既然这样,不用空调不行麻,从前在老家一直没用过空调也过来了。好像不行......

       那些年的夏天,记忆中,漫长而快乐。

       尽管有三伏天的暴晒,也阻挡不了我们出门玩耍。过了西岭有一个山谷,那里有一条小溪,我时常去。下过雨之后,溪水就愈加充沛,也变得更有意思起来。在这里,捉小鱼是比较好玩的活动,之所以不说成钓鱼,是因为我们的工具实在是比较简陋。

       工具制作是从大人那儿学来的,大概他们的小时候也是这么捕捉小鱼,只是后来他们长大了,觉得再像孩子一样弄这些小玩意实在有失体面,于是就传授给我们这些技艺以此来打发时间。用一个大的罐头或者腐乳的玻璃瓶子,用塑料袋薄膜包住瓶口,一根比较长的绳子用一端沿着瓶口的螺纹扎紧两圈,瓶子就被封住,在瓶口的薄膜上掏出一个小洞,投进去一块花生饼,这就完成了。给捕鱼瓶子灌满了水,一端握住绳子,抛向溪水深处,然后静静的等待。成群的小鱼在溪水里面游荡,这种小鱼最大的也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长,在这溪水里面比较常见,游动速度特别快,除了闲人,它们并没有天敌。不一会儿,小鱼儿就会闻到花生饼的香味,然后从瓶口的小洞口里游进去。一条,两条,......,清澈的溪水,透明的瓶身,看的非常清楚。这时候,猛地拽绳子,把瓶子捞出水面,就捉到它们了。

       还有我们自己制作的网子,网是家里晾晒中药的沙网格布,截取一段,两端各缝一节棍子,我们就站在溪水里面,我的哥哥不断往水中投石子驱赶鱼儿,期待它们往我的网里跑。

       那些小鱼后来的命运,是被吃掉了。

       有两条是被猫偷了去。当时回家后,把收获的鱼,放在洗脸盆中,也许是因为水温变化,又或者是这井水比不上溪水甘甜,鱼儿都游在水的上层,并不开心的样子。家猫就围在盆子周围转,突然出手,将爪子拍了一下水,鱼儿被击打出水面,一个俯仆,含在嘴里三两下下肚了。剩余的那些,记忆中是被烧了汤,好像放了油条段,新鲜的蘑菇,鸡蛋,还有面疙瘩,在院子里支起一张桌子,家人围坐在一起安静地吃饭,伴着草丛中虫儿的低声鸣叫,伴着傍晚清凉的微风,伴着落日的余辉。

       后来长大一些,便不再经常去那里,可能是觉得溪水确实浅,也可能是觉得小鱼被捉弄欺凌着实可怜,也或许是因为有一次知道了,姐姐她们那些女生会过去洗澡,觉得不好意思再常去。具体的原因已经想不起来。

       但玩还是要玩的,因为电视上并没有丰富的好看的节目,蓝翔技校的广告又特别长,每到星期二的下午还要停台。人们通常不愿呆在家里,乡村落日时分,空气会清爽下来,各家人都是坐在家门口或是街道一旁乘凉。红汤浓茶一碗,轻轻摇着蒲扇,坐着小凳子的,半躺在凉席上的,各有姿态,男人并不顾忌光着膀子,女人们唠着东一句西一句我们听不太明白的家常。孩子们并不搀和这些事情,暑假就是一整段玩乐的时光,虽然家长们都要唠叨好好学习做作业之类的,也不会催地太紧。我是比较乖的孩子,不像我的堂弟调皮到烧了别人家的草垛,我最喜欢的是捉两种虫子。

       一种是萤火虫,夏夜里,好多的萤火虫,那种景象像是点点星火漂浮在月光里,仿佛是受到某种召唤,举行着某种仪式,忽暗忽明,相互追随应答。而我的兴致就是用一种中药丸的包装,球形白色塑料壳,收集这些萤火虫,用不了几只的,它们发出的黄绿色荧光就会充盈整个球体,好似一颗夜明珠。

       还有一种,是知了的前身,知了龟子。这种生物会在入夜之后,从土壤中辛苦地凿通出向地面的甬道,然后缓慢地找到一棵树,顺着树向更高处爬,也不知道是爬到多高它才满意,停下来退去自己的外皮成为一只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一飞冲天了。打着手电筒,在地上,树干上来回寻找,抓住就放在袋子里。有的还没爬出来,我们就能发现它,线索就是地上一点微小的洞口,用手轻轻拨开马上就能看见,这个时候是最值得骄傲的。然后免不了要花一些时间观察知了龟子是如何自己爬出来。知了龟子带回家,要尽快放到盐瓦罐里,否则就会继续蜕皮,如果变成了知了,就既不会飞也不好吃,要用油煎着吃,高蛋白有营养,却说不清是什么味道。

       如今,我已有好多个夏天不曾在老家度过。我应该不会再吃那种小鱼,觉得溪水也似乎没有很干净,另外鱼有鱼线,虾有虾线,清理不好。听说萤火虫已经很少再出现,可能要归结于,现在的农业技术,大量使用地膜,农药和化肥种植作物,萤火虫在我的老家消失了,或者说是搬走了。

       乡村的夜晚比从前寂静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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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世界和平。

May the world peace for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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