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死了

无聊,死了。无聊死了,吗?我并不能确定。

那篇关于无聊的讣告,或许正静静地躺在我的柜子里?或者早就被我扔了?我不在乎,因为不认为有人会去给无聊的葬礼念凑够字数的悼文,甚至不认为有人会乖乖地去,就像不认为无聊也会有墓碑一样。

但我从来没觉得无聊真正的死了。

直到我在旅途中接连不断地、无比熟练地、几乎是无意识地拿起手机。我几乎难以忍住去窥探Facebook和Wechat里面的人的生活,或者手指几乎是被强迫着地下拉刷新Weibo和Instagram里面的新闻。无聊不仅死了,还是被我亲手安在地面上,我闭着眼睛,我亲手把他掐死的。

但这也不能完全怪罪于我。

要说起无聊,原本我们还算有点交情。小时候,百无聊赖,心里憋着慌,就喜爱拉帮结派地去调戏无聊。孩提时候,对「嗜好」的发展还未成熟,最喜欢找人玩,找邻居,找朋友,找父母玩,他们都不在的话,就找玩具自己跟自己玩。

有人贪图放假,有人贪图无聊,有人贪图踱来踱去,就像我贪图社会讨厌的「虚度光阴」一样。学习就不无聊,运动就不无聊,我和小伙伴各拿着一张圆形的卡牌,找一个方格子互相把对方的卡牌弹出接线外,这就是无聊。  老师规定的就不无聊,自己找事情做就是无聊。

小时候的无聊很便宜,五毛钱一次,几分钱一次。可我也越来越意识到,随着我考入了美院,我爱上了文学,无聊突然又变得很贵了。看的展览越多(特别是现代主义),越发感觉无聊的Energy——文学如果跟无聊有着若即若离的合作关系,那么可能艺术跟无聊的关系更加密切。毕竟无聊是寂寞的好伙伴。

「千古诗人都是寂寞的,若不是寂寞,他们就写不出诗来。」

文学里的意识流,艺术里的波普。等人的时候爱看书里的无聊,看展的时候找自己认同的无聊。可这种感觉,或者是能力,正在越来越稀缺了。

小学时候看电视。广告的时候还是无聊。中学时候操着鼠标上万维网,外出的时候还是无聊。可现在是「智慧装置」的时代了。「他们」精通热武器,一下就把无聊打得满地找牙。我们亲自成为这场「无聊大屠杀」的见证者(或者是帮凶?)。

头戴着「意见领袖」冠冕的人不同意。

一群声称要去找回无聊的人出发了。

他们到咖啡厅里点了杯咖啡等无聊。可是没两分钟就忍不住拿起相机了。

他们到海岛上晒太阳,「无聊会不会从天而降呢」。可是销售员过来兜售报纸,还是忍不住地伸手。

两年前我还有理气说我可以在迪士尼乐园里就为了观察游客发一天的呆,现在我不过是刚上大巴,几分钟,甚至几秒钟我就顶不住了。无聊的人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了,所以认同无聊的人(艺术与文学)会越来越少么?

我已经变成了彻底的「放弃作恶」的人。杂志里说德国人和日本人会因为出去旅游而不拍照而感到内疚。我现在也会不自觉地感到内疚了——玩没有剧情的电子游戏的时候;画画不听播客的时候;看书不做笔记的时候。说起来大家也觉得「快节奏的生活」没什么不好的,可我一直是这件事情的抗议者,而下意识出卖了我,我觉得这是很有问题的,但也说不上来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虽然我跟无聊有点交情,但若要说上来他有什么优点,大概也要语塞。梁启超说:「无聊的时候乐趣是一种从无到有的递增,有目的的时候乐趣是一种从饱满到漏气的锐减。」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是超哥的这句话也事实上避免了他们之间,「量级」的比较。到底是多余的目的,到底是有限的无聊。

无聊死了。无聊真的死了。无聊真的死了,吗?即使我已经是淤泥的分子,但偶尔还是希望无聊能够为灵感下一场雨;就像正在看这篇无聊文章的无聊的你一样——恭喜你,我们可以喊一声「干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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