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抛开某些虚荣时刻带着面具的言不由衷的胡扯,我想每一个人,大概都会承认,教育孩子实在是天底下最重要,也是艰难的事。
一个颇具黑色幽默又比较吊诡的事实是,现实生活中,即使一些对理想教育始终高调长弹的人,即使一些对当下教育问题始终恶评不断的人,私底下反而会千方百计为自己孩子寻找家教。但我不想站在道德的高度对这些人抱以不屑,更愿意站在深思的角度对这样的人和事施以同情。在此,不妨借用时下流行的鸡汤文的言说方式,来表明我们一一教师、家长、社会、学生一一所有与教育、与学习时刻攸关的人,对教育的现实态度:如非生活所逼,谁愿意把学生弄得鸡飞狗跳?
被平日的学习、生长逼得鸡飞狗跳的,又岂止是中国的家长和学生?大洋彼岸的法兰西,早就有人看到了这一怪相,并且用一种奇幻荒诞的方式和某种寓言童话的形式,于2008年拍出了一部有趣的电影:《蒂伯巴赫村的孩子们》。
因为是拍给孩子们看的电影,所以情节十分简单,叙事也非常的流畅。大概的故事是这样的:
蒂伯巴赫村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村庄,大人们各有各的工作,各有各的个性,当然也是各有各的优点和不足。而且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孩子,每个孩子都表现出不一样的个性和特长,却也表现出这个年龄段共有的天性一一淘气,顽皮,以及叛逆。从捉弄小猫,到捉弄老师;从考试成绩挂红灯,到一言不合打群架……
终于,大人们决定不能再忍,他们上演了一出神秘消失的戏码,试图以抛弃村庄的断腕举动,让顽皮的孩子们回头是岸。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大人们原本仅仅耗时一天的‘‘消失’’计划,却因为走错了路误入别国地界,而被集体投入监狱。这一下蒂伯巴赫村的孩子们真的成了‘‘没娘的孩子’’。
令人惊喜的是,孩子们很快从一开始的要么惊慌失措,要么如释重负的情绪宣泄中冷静下来。他们自发地组成了团队,选出了代表,明确了角色,细化了任务,并且在玛丽安的带领下,与以‘’坏孩子‘’奥斯卡为头头的魔鬼团队,展开了一场‘‘土豆大战’’。终于,正能量越来越聚集,奥斯卡也低下了桀骜不驯的头。影片的最后是家长们终于回到了村里,经此变故,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实现了自己的超越和成长。
真的要感谢万能的网络,否则今天我怎么能够看到拍摄于11年前的这样一部小众化的影片?看完沉思,这到底是一部怎样的电影呢?
首先,这是一部关于‘‘误解’’的电影。社会学家认为人是因交往而存在,而教育哲学家们则更愿意将教育看做一个人对其所处环境和认知对象不断观察、判断、推理,继而认同或放弃的过程。理想的教育一定会促进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加深和彼此欣赏。‘’你站在桥头看风景,看风景人在窗口看着你‘’,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但是事实上,如此美好和谐的教育画面,往往更多是以一种乌托邦的形式而存在。现实中不仅老师与学生之间,而且父母与孩子之间,以及孩子与孩子之间,常常充满的是各种各样的误解。影片将这种种误解形象化地表现了出来。
比如,影片中老师对学生有误解,认为考试不好就是差孩子;学生对老师也有误解,认为对自己严格要求的都是坏老师。再比如,家长对孩子们有误解,认为他们不听管教,没有出息;孩子对家长们也有误解,认为他们古板暴力,令人畏惧。当然,孩子们对自己也有误解,有的人就认为自己就根本不是一个学习的料,从而走上了或者随波逐流,或者自暴自弃的道路……
正因为彼此充满了很深很深的成见与误解,所以导演把情节设计成‘’家长逃离‘’、‘’孩子狂欢‘’等,就成为一种令人似曾相识的生活的真实。从这个意义上说,这部电影堪称当下教育蔽端的记录本,或者是教育尴尬的刻录机。用教育管理学的概念,大概这就叫鲜明的问题导向。
其次,这是一部关于‘‘和解’’的电影。大人们离开后,孩子们像成人社会一样,人以群分而有了雅利安和奥斯卡‘‘两大帮派’’。在接下来几天的独立生活实践中,所有的孩子在挑战面前都一下子长大起来,一些原来不起眼的孩子,也展现出自己的特别的才华,并为团队做出了重要贡献。大人们回来了,在彼此的欢笑和眼泪里,过去所有的误解的坚冰都得以被不断融化:
老师和学生实现了和解,当初水火不容的师生关系,在老师最后为了爱情而必须离开的时候,变得依依不舍;
大人和小孩实现了和解,只有彼此的走近,才能真正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才能真正促进孩子不一样的成长;
小孩和小孩实现了和解,两大团队最终走到了一起,当初的‘‘魔王’’与小‘‘魔鬼’’们,也露出了少年儿童本应难弃的纯真笑容;
最为重要的,是小孩自己对自己也实现了和解,生活和挑战让他们看到了自己的能力和不足,更加自信,也更加谨慎地走向了今后的成长之路……
这一切,假如用教育学的语言来分析,大概就是再次证明了任何教育都不过是一种‘‘对心灵的尊重与唤醒’’。站在‘‘误解’’的问题导向面前,努力探求真正‘‘和解’’的‘‘通心’’之路,应该就是我们孜孜以求的立德树人的目标导向。
再次,这是一部关于‘‘理解’’的电影。认清教育中的种种‘‘误解’’,会让我们更理性;实现所有教育攸关者心灵的‘‘和解’’,会让我们更憧憬。立足‘‘误解’’的问题导向和‘’和解‘’的目标导向,我们会加深对‘‘什么才是好的教育,如何实现好的教育’’的真正‘‘理解’’,并且通过这真切而又深切的‘‘理解’’,去推动从‘‘误解’’到‘‘和解’’会,去发现更多改变教育、改良教育的可能。
第一,更充分地相信孩子,他们真的行。蒂伯巴赫村的孩子们在离开大人们的日子里,居然经过磨练,将村庄和自己治理得有模有样;
第二,更进一步地教育家长和社会。儿童是用自己的视觉,听觉和触觉认知世界的,家长是学生成长的第一任老师,社会是学生成长的真正学校。影片中家长离开以后,孩子们占领了酒吧间,当这些充满稚气的孩子坐在那里,像模像样地喝酒、泡妞,玩粗鲁时,所有的家长,社会上所有的人,都必须作一次灵魂追问,来一次深刻反省。他们的‘‘酒吧间言行’’,用心理学家华生的话来说就是:每个孩子都是一张白纸,而他反应的都是大人给予的颜色……
第三,更谨慎地使用教育方法。整部电影推崇的大概是一种‘’生活即成长‘’的教育理念,甚至从故事的推演中,我们能看到两个跟最时髦的Stem项目学习极为类似的细节。其一是孩子们在一起设计‘’土豆战车‘’,其二是孩子们开展了一次‘‘末日审判’’。但是,儿童的教育和学习,真的是既是一个自然的自主的进步过程,又是一个需要不断被引领被点拨的‘‘介入’’过程,更是一个需要因人而异、因材施教的‘‘差异化’’过程,任何偏于一端的教育,最终常常会陷入自我偏执的认识误区和挂一漏万的实践‘‘误操作’’。
鲁迅先生说过,人生识字糊涂始。世界上大概从来都没有一种完美无缺的教育。我们的生活中还有多少像蒂伯巴赫村这样的地方,还有多少像蒂伯巴赫村的孩子们这样的学生?真正好的教育,常常是起于‘‘误解’’,终于‘‘和解’’,而真正链接起‘‘误解’’与‘‘和解’’的,恐怕就是我们对教育、对学生更加真切、更加深刻的‘‘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