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是帝君叫连宋侦办的,但疑犯在魔界落网,按律,应交由魔族审判,大家赶赴花都,南荒入口,绿袖摆出阵仗,大礼相迎,恭请众神去她的东宫住。
昔日掣苍在位,强占了魔界淮州,淮州有十万莽山,魔族四位君主,在此建陵安息。
这就很尴尬了,每年清明、寒食,魔族都要跟翼君打招呼,“不好意思,去你们的地界,祭我们的祖宗,麻烦给开个路条……”
忒寒碜!
绿袖执掌南荒后,派人跟离境交涉,离境虽是个·软·蛋,但他不傻,翼族将士浴血奋战得来的地盘,白白送回去?
绿袖从来如此,好话不听,巴掌听不听?
魔族大军压境,三日便突破防线,淮州守将战死。离境派人讨要说法,使臣打感情牌,“储君莫要欺负我们翼君新立……”
绿袖的样子极·屌,“孤儿寡母不就是让人欺负的吗?”
虽说这段往事早已随风,但胭脂见绿袖,终归是不舒服,凤九对这个一心想要拆散她姑姑家庭的公主,也当黄鼠狼看待,但帝君说话了,“给我们寻一座安静整洁的宫殿即可!”
魔族的律法向来严苟,翼后犯的是重罪,帝君当然有权力把她从牢里提出来,但最好问完就送回牢里,否则会惹来非议。
绿袖不一样,她统治着南荒,她的东宫设有三司六部,也包括刑部,翼后关在东宫,没人会有异议。胭脂住到东宫去,能陪妈妈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绿袖的东宫分前朝和后廷,前朝有忘川殿,绿袖在那里办公,大部分时间,也在那里睡觉。后廷有锦瑟,宜羡,宜竹三大殿,女官们收拾了宜羡,宜竹给众神住,许是知道自己讨人嫌吧!绿袖基本不到后面来,迎驾事宜,也只交给府里的詹事。
翼后一直在过堂,第三天才送了来。凤九瞧着,那是真正的尤物,眉如翠羽,肤如白雪,嫣然一笑,能使三军卸甲。悄悄的说,胭脂长得像爸爸,远没有妈妈漂亮。
翼后看到胭脂,“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以头顿地,磕出殷殷鲜血,哀哀告饶,“胭脂,是妈妈不好,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太软弱了,就想保身保命保你姥爷一家,到如今,你两位哥哥羽化,你孤苦零丁,执掌翼界,妈妈应该看着你们的……”
翼后原本有个安稳的仙生,出生大家,满门朱紫。嫁给掣苍,是她悲剧命运的开始,被休弃,被逼着抛掉儿女,她能忍,掣苍之恶,犹如猛虎,虎毒尚且不食子,掣苍害了她两个儿子,终于爆发了。
翼后原本打算,炼魂之后,自己把离境生出来的,只是她受难于烟花之地,早已一身病痛,怕是命不久矣!
还有一层意思,翼后不会讲的,胭脂却明白,那段时间,胭脂苦恋子阑,子阑却没什么动静。妈妈心疼女儿,翼界女子,原不像天族女孩规矩,干脆塞个孩子给他们,生米煮成锅巴,看你娶不娶!
她不知道,子阑历劫,命里是无子的,这才一波三折,害苦了胭脂。
帝君有事,带凤九回天宫了,胭脂痛哭了几日,想起要感谢绿袖,趁着翼后再次过堂的时间,叫子阑陪她去忘川殿。
两人缓步至前朝,远远的听到女孩们在笑,嚷着,“……趁君上不在,赶紧打,打他小屁股。”走近了才看清楚,忘川殿就像遭了劫,笔墨纸砚,书籍奏章,扔得满地都是。
有一个熊孩子,雪白的容颜,头上有犄角,身后拖着粗粗长长的尾巴,手背上还有龙麟没退化干净。他醮着绿袖批奏章的朱砂,在墙上印红手印,搞得雪白的墙壁一片狼籍,整个人赤红一片,红孩子儿似的。
熊孩子大概是挨过揍了,忍着没哭,跌跌撞撞的,摔了一跤,趴在地上抬头看看众人,谁也没理睬他,于是爬起来继续走。
有一位少妇,清新素雅的样子,一块寒山玉的腰坠压着袍角,可见身份不凡,见胭脂、子阑进来,领着众女官行个魔族宫廷的礼,笑嘻嘻的说:“翼君、上仙,两位可是有什么吩咐?”
胭脂真诚的说:“我们来谢谢你们君上,可是……好像不在!”
少妇扶着胭脂坐下,客气的说:”不用谢的!我大姐可喜欢你们来住了!真的!“女官端来两杯热牛奶,胭脂接过,问那少妇,“你是平南公主的妹妹?”
少妇摆手,说:“小女姓白,叫白素贞,是我大姐在峨眉金顶捡的一条白蛇!”子阑已经嚷了,“白素贞?水漫金山的那个?”胭脂也问:“你儿子不是中了状元,孝感动天,撬开雷锋塔……”
白蛇笑得讥讽,说:“老天哪有这么容易被感动?”
当年,白蛇去人间历练,游湖借雨,与许仙相恋,为那·烂·人,水漫金山寺,洪水中,白蛇产子,被法海永镇雷锋塔下。
人间的版本,十八年后,白蛇的儿子许仕林长大了,中了状元,立志要用一个杠杆,架一个支点,撬开雷锋塔。
然后……他成功了!
自此人间一段佳话,孝感动天。
事实是,白蛇阵前产子,那孩子就没活下来,法海趁白蛇产后虚弱,把她永镇雷锋塔下。
魔界一天,凡间一年,十八年后,绿袖得到消息,她一脚踹翻了雷锋塔,一个天雷轰了金山寺,法海被她逼进螃蟹壳里,永生永世寄居,白蛇抱着绿袖的腿,苦苦哀求,绿袖才恨恨作罢,饶了许仙一命。
爱而不得本是寻常事,恨的是男子的薄凉,白蛇为他做这么多事,许仙看着白蛇被镇雷锋塔下,一脸嫌恶,“怎么是条蛇!”
观音娘娘驾临,要绿袖解释,绿袖给她解释,“本君知道我们贞儿犯了律法,但她是我的人,只能由我处置,旁的人,请勿多言,不服,找你们佛陀告状去!”
绿袖化出打龙鞭,狠狠抽了白蛇八十下,定下徒留刑,要白蛇再去人间,水漫金山害死多少生灵,便医治多少生灵,以赎罪愆!
至于绿袖,身为储君,纵徒行凶,护内不讲道理,受三刀六洞之刑。
事后,绿袖找到了,白蛇阵前产下的那个死胎,取一缕精魂,放在一颗黑龙蛋里,一朝孵化,就带在身边教养了。
仕林已经三百岁了,肉身凡胎,没有种族优势,所以,仍然是半龙半人的状态。绿袖养孩子是极没有规矩的,熊孩子有了倚仗,在这个南荒,那是祖宗一般的存在,无论是东宫还是王庭,又或是政事堂,没有他祸害不到的地。
说话间,绿袖从外面回来了,白袍银甲,手上抱着头盔,阳光下衣领洁白,几位将军簇拥着她,君臣一边走,一边狂笑,都快笑魔怔了。
熊孩子洗了脸,从里面出来,看到绿袖,找到刚才摔倒地方,重新躺回去,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啊……妈妈打!妈妈打!”将军们再一次爆发哄堂大笑,胭脂和子阑也是忍俊不住,想着他们的哥哥生下来,会不会也这般无赖?
绿袖进门,把仕林抱起来,胭脂瞧着,果然霸道,不满的瞪一眼白蛇,白蛇扁扁嘴,不服气的跪下。熊孩子哭得都出汗了,小脸通红,绿袖熟练的给他收拾小鼻涕,问:“要不要喝桔子水!”立刻就不哭了,咯咯一笑,说:“要!”
绿袖坐下来,抱着喂水,臭小子抓着绿袖的手,嫌她喂得不够快,嘴里嘟嘟囔囔的,那模样可爱极了。
绿袖趁机问胭脂,“有事呀?”
胭脂真诚的说:“公主,我们来花都,受您大恩,也不知道如何感激才好,这一声‘谢’,终归是要说的……”公主笑靥很俨,星眸亮晶晶的,说:“不过是律法之内的举手之劳!”
门外侍卫一声通传,“禀公主,天后娘娘率昆仑虚众仙家降临!”
绿袖把孩子递给白蛇,说:“你们进去!”在主位上坐下,说:“大开中门,有请!”
天族与魔界相隔一道忘忧海,几万年的地表运动,忘忧海冒出一种紫蚌,内结碧灵珠,此珠有补血养气、固本培元的功效。
两国百姓奔赴忘忧海,半个月,紫蚌濒危。
绿袖下了一道禁令,紫蚌列为重点保护生物,偷捞者,三百年徒刑!
绿袖的禁令出不了魔界,天族百姓愉快的打捞,某日,魔界水军统领把这些打捞者,一股脑全给抓了,牢饭我们请,船只拉回去劈柴烧火。
夜华派使臣下魔都,这是我天族的百姓,牢饭,我们自己供应。绿袖回复,用不着,我魔族有米!
那群百姓全部戴上镣铐,充军八百里,这其中有白浅的三师兄、四师兄!墨渊奉帝君之命,去狼居胥了,白浅闻讯,带着众师兄弟,齐赴花都。
宾主落桌,献茶,白浅说明来意,“公主,两位师兄捕捞紫蚌事出有因,三师嫂重病,需要紫蚌固本培元!”
绿袖点头,应了一声,“嗯!”
大师兄一拱到底,说:“公主,我三师弟、四师弟,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请公主看在家师和天君的薄面,放两位师弟回去,紫蚌我们不捞就是了!”
绿袖跟大师兄说:“本君看在战神面子,跟你们解释一句,本君钧旨已下,断无更改,你两位师弟暂时回不去了。”瞧一眼白浅,说:“你们若只为此事而来,请回吧!”
三师嫂的病,真的很重,白浅见绿袖一副油盐不浸的样子,一时情急,厉声嚷,“公主,我三师嫂危在旦夕,你这个时候抓了三师哥,不是把她往死路上逼吗?”
绿袖端起茶盅,此举在魔族,表示谈话非常愉快,贵客走好不送!
白浅伸手一探,玉清昆仑扇龙呤一声,化为利剑直取绿袖,恨声道:“你不就是想拿我两位师兄,要挟夜华娶你吗?你死了这条心吧!”
当年,白浅单枪匹马,独挑大紫明宫,今日,又何必对绿袖客气!
厅外,魔族悍将集体起立,云将军高喊一声,“御林军何在?”将士们拿刀执杖,鱼贯往里冲,重耳将军横剑挡在绿袖面前,说:“姑姑别怕,咱又不是娘家没人!”
绿袖迎着逼仄的剑尖,往前一步,说:“天后,本君给你一个机会,你只要道个歉,就能走人!”白浅冷笑,“你当我吓大的?”
绿袖点头,说:“那你就体谅一下!”猝不及防的伸手,一把握住白浅的手腕,玉清昆仑扇脱手,直取绿袖,绿袖侧身闪开,顺便重踹白浅的脚踝。听到“咔嚓”一声,白浅倔着没叫疼,想来腿骨断了!
绿袖挥手,重重的把白浅扔在地上,就像扔一个臭虫。
众师兄集体抽剑,夜华急驰而来,扶起白浅交给大师兄,青冥剑自袖中滑出,指着绿袖,说:“公主,如果此刻,你肯交出两位师兄……”
绿袖冷冷的说:“否则就抽·筋·扒·皮·是吗?你这些废话,也就吓吓软骨头的翼君!你以为我是素锦?任由你夫妻拿捏?”
夜华的剑往前送,抵在绿袖锁骨处,稍稍用力,绿袖洁白的衣领顿时渗出几缕鲜血,夜华恨声问:“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绿袖把身上的铠甲脱下来,长发用丝绦绑得更紧一些,转头跟云将军说:“去把校场空出来,省得天君说我不拿他当男人!”转头跟夜华发狠,“天君,这一架,本君若是输了,天族与魔族的婚约,就此取消!”
夜华自小家教严厉,极少口出恶言,但绿袖打了白浅,确实是触及他的底线了,恶毒的说:“此举极妙!就你这样的,不要说让本君娶你,追我三千里,看你一眼,算我流氓!”
双方到校场,一场酣战打得天昏地暗,夜华手重,每一式击打似有千斤重,招式繁复,让绿袖喘不过气来。
绿袖自小从军,不客气的说,夜华练的是武功,凭的是蛮力,绿袖熟练的,是杀人的技巧,八十招过后,夜华一招遇水搭桥,刺向绿袖的胸膛。绿袖竟没躲,竟一头撞了过来,夜华一惊,忙缩手,绿袖手里的剑柄,狠狠的砸向夜华的胸膛。
夜华被砸懵了,从空中往下掉的时候,绿袖的长发拂在他脸上,有梅花的清香,夜华看到她耳后有一块胎印,小拇指甲那么大,梅花形的。
记忆就像一扇大门,被狠狠的撞开,记忆中,夏日的午后,他们爬上树梢摘番石榴,也是这般掉下来,有个软糯的声音,“小哥哥……”
夜华背部着地,哑着嗓子喊一声,“绿袖!”绿袖膝盖一软,跪倒在夜华身畔,一口鲜血喷溅在夜华身上,用胜邪剑勉力支撑。
众神扶他们起来,白蛇从屋里奔出,用一块手绢摁住绿袖的伤口,气得眦目欲裂,指着夜华,吼道:“各位将军,把这厮的牛黄狗宝都给我打出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心肝!”
绿袖呵止了,“住手!”白蛇尖叫,“大姐!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绿袖扶着白蛇的手站起来,跟重耳将军说:“告诉楚天将军,发配的犯人,若有走失,我拿他是问,若有人劫囚,先杀,再来回我!”一指大门,跟夜华冷冷的说:“现在,带上你的人,你的浅浅,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