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声机上的唱片在转动,播放着那首旋律详和的苏格兰民歌《友谊地久天长》:“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for the sake of auld lang syne. If you ever change your mind, but I living, living me behind, oh bring it to me, bring me your sweet loving, bring it home to me, bring it home to me.(歌词大意: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友谊万岁!友谊万岁!举杯痛饮同声歌唱,友谊地久天长……)”
伴随着优美的歌声和乐曲声的,是一个年仅四、五岁的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几名年轻的党卫军女军官们的狂笑声。小女孩被一条大铁链子结结实实地绑在一个木制的黑色十字架上,她浑身一丝不挂,她的衣服被胡乱地堆在地板上,伤痕累累的身上插着十几把刀子,鲜血滴在地板上。
“你的技术太差了,雷娜特,你的脚都过界了还没投中,看我的吧。”厄玛说完,从桌子拿起一把刀子,站在距离小女孩大约十米远、预先用粉笔划好的一条线后面,把刀子掷向小女孩。
刀子不偏不倚地插在小女孩的咽喉,她的哭声止住了,头耷拉了下来。
顿时,掌声、喝彩声、口哨声、欢笑声响彻了整个房子。
厄玛从桌子上拿起一杯斟满了香槟的酒杯,洋洋自得地喝了起来。
圆形的唱片仍然在转动,优美的乐曲仍然回荡在整个屋子里。
收工的铃声终于响了起来,累得腰酸背疼的囚犯们纷纷从缝纫机后面的板凳上慢慢地站起身来,大家稍微活动一下筋骨,然后向门口走去。
艾琳没有向门口走去,而是朝着靠墙的上下铺床边走去。
海伦娜好奇地跟在艾琳身后,想看看她在找什么。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床边,艾琳从旁边搬过来一个板凳,站在上面,从上铺的尽里边掀开一落料子,小心翼翼地抱起一床一半白色一半红色的小被子,然后从板凳上跳了下来。
“是萨缪尔!”海伦娜惊喜地叫了出来。
“小点儿声儿!要是被德国人发现了,就麻烦了!”
海伦娜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艾琳。
黑蒙蒙的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为数不多的几颗星星,幸亏有路灯照亮,尽管很昏暗,再加上远处的探照灯,还能勉强看得见路。
海伦娜蜷缩着身子,跟着艾琳踩着厚厚的积雪,向营房走去。
“还疼吗?”海伦娜关切地问。
“疼得厉害,妈的!这个臭娘们儿比男人劲儿还大。”
“你瘦了。”
“是啊,每天比牲口干的活儿还多,伙食比猪饲料还糟,吃的比猫还少,安息日也得照常工作,还有比这更有效的减肥方法吗?我现在浑身没劲儿,风再大点儿,就会把我刮跑。”
这时,海伦娜注意到远处有一团火在燃烧,照亮了漆黑的夜空。“那边着火了吗?”
“不是,德国人天天在那边点火,谁也不知道他们在烧什么,而且谁也不准靠近。有人说那是焚尸炉。”
“什么?!”海伦娜大吃一惊。
“你别多心,这只是猜测,德国人不会杀我们的,因为他们需要有人给他们做军服、帽子、袜子、靴子什么的。”
“真没有想到,在这儿会碰到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两个星期以前,我被送到了这个从来没来过,甚至从来没听说过的地方。”
“怎么回事?”
“回营房我再告诉你,太冷了!”
两个人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来到了营房的门口。
“海伦娜!”一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在传进了海伦娜的耳朵,她回头一看,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站在路灯下面,定睛一看,是叔叔在等她。
“我在鸽子窝里等你。”艾琳说完,踱了踱鞋底上的雪,推开门,走了进去。
“鸽子窝?”海伦娜一愣。
“海伦娜!”叔叔在向她招手。
海伦娜走到叔叔跟前。
“总算见到你了,可是真不愿意在这么个鬼地方。”叔叔轻声地说,“我知道你怀孕了。”
“不,没有,” 海伦娜的脸“唰”的一下通红,她支支吾吾地说,“叔叔,我只是……”
“好啦,即使你学会了撒谎,可你的肚子骗不了我,你怀上了那个男人的孩子,而且看上去已经四个月了。”
“叔叔,我……”
“放心,我的宝贝,我不是来责备你的,我给你煮了两个鸡蛋,趁热吃吧。”说着,从囚服的口袋里掏出两个鸡蛋。
“这……”海伦娜犹豫着。
“你现在最需要营养,我以后每天都会想办法从厨房给你弄点儿吃的。”西格蒙德·奥本海默说完,左手抓起海伦娜的右手,把右手中的两个鸡蛋塞进她的手里。
海伦娜冻得僵硬的手顿时感到了一丝温暖。
“找个没人的地方去吃,千万别让别人看见,懂了吗?”
“爸爸妈妈还好吗?”海伦娜急切地问。
叔叔迟疑着,没有回答。
“他们要是看到我这副样子,一定会气得暴跳如雷,会……会用锤子砸碎我的脑袋。”
“你爸爸妈妈不会再生你的气了,你不用担心。”叔叔说完,转身就走。
海伦娜赶忙追上去,对叔叔说:“见到我爸爸,您替我说几句好话,好吗?”
“放心吧,孩子。”叔叔说完,加快了脚步走开了。
海伦娜失神地望着叔叔瘦小的背影,可是不料,他很快就转弯了,用木板搭建的营房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思忖着叔叔说话时的语调,好像声音有些不自然,一种不祥之兆在她心中油然而生。
凛冽的寒风仍然在海伦娜的耳边没完没了地呼啸着,远处的火焰仍然在熊熊地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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