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委屈与幽怨都是虚幻

几年前我考入公务员队伍,在一个处级单位的办公室里负责文秘工作。

说是文秘,其实除了写公文材料和信息简报外,大多数时间都在打杂。每天办文办会办事,打扫卫生端茶倒水分发报纸,忙得头昏脑涨,回头一想又像什么都没干。

有一天在往打印机里加纸的时候,不留神让打印纸锋利的边缘在左手无名指上划了一道深且长的口子。十指连心,疼得要命。

鲜血一滴滴溅落在雪白的A4纸上,我呆呆地看着它们组成了一幅雪里红梅的图案。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喷涌而出。

那是下午5点多就快下班的时候,办公室里的两个老资格的姐姐说要去接孩子放学,早就走了。我一边继续打印着永远也打不完的文件,一边将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抽抽嗒嗒地哭。

真的要把最好的年纪都用来打印这些绝大多数都没有意义过不了多久还要由我亲手销毁的文件吗?只能任由自己被无穷无尽的琐碎淹没吗?我不想把本该张扬的青春都蜷缩进这个四线小城一间灰暗的办公室里,但想到父母得知我考上公务员时无比欢欣的样子,又无法下定辞职的决心。越想越纠结,越哭越委屈,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惨的人。

忙完已经晚上八点了,我独坐在办公室里用蹩脚的英文写了一封长长的邮件,然后点击发送,把所有的迷茫、烦闷和幽怨都打成包,寄给了远在非洲的一个朋友。

他是一个西班牙人,来中国旅行时与正在北漂的我偶遇,结伴游了天坛,互留邮箱后匆匆作别。后来他去了非洲做人道主义援助工作,我在父母的反复劝说下放弃北漂回家乡考了公务员。

第二天傍晚,点开邮箱,回信已经在那儿了。

邮件有一个图片附件,我先点开了它。映入眼帘的是那个西班牙朋友抱着一个扎了一头小辫儿的非常可爱的非洲小女孩,两个都笑得特别开心。我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心中的郁闷顿时散了许多。

他应该会理解我的苦恼并且耐心地开导我吧。我这样想着,开始读邮件。

朋友还是像以往通信时一样热情洋溢地问候,然后问我看见照片里那个小女孩没有,她今年5岁,父母是当地渔民,他们的家就在西班牙政府支持建立的难民营旁边。简单介绍之后,他话锋一转:不幸的是,这个可爱的小女孩患了当地常见的一种热病,普通医院治不了。明天,女孩的爸爸将带着她和家里所有的积蓄到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城里去求医。不过就算得到有效治疗,孩子活下来的几率也不到30%。

我懵了。又反复把那段话读了两遍,希望发现是我理解错了或者这只是个玩笑。

我又点开了照片,小女孩皮肤黑黑的,牙齿白白的,眼睛大大的,戴着小巧的耳饰和大大的项圈,穿了一条红色的小裙子,光着小脚,倚在一个白人男子身上开心地笑着。她是那么可爱,让人看一眼就喜欢上了。可是她就要死了吗?哪怕她的父母倾其所有,也只能给她30%的活命机会吗?

我的心为这个万里之外素未谋面的女孩而疼痛,喉咙哽咽着,泪水模糊了双眼。

“所以,我的朋友,你不应该感到怨愤和不幸。因为你生活在和平富足的国度,你的生命没有时刻被战乱、疾病与饥饿威胁。当你目送丈夫出门工作的时候,不用担心他会在外面受伤或者死去;当你傍晚回家的时候,不用担心生病的孩子再也不能睁开眼;当你夜晚入睡的时候,不用担心会在烈火和杀戮中醒来;当你想到未来时,不会因绝望而闭上双眼。”

看到这里,我已泣不成声。前一天那些遮天蔽日的烦恼变得愚蠢之极,令我羞愧难当。

后来当我感到烦闷时,都会想起那个不知命运如何的小女孩,和跟随难民营不断迁移以躲避战火追杀的难民。相比他们经历的一切,那些工作中遇到的不顺心、孩子不听话带来的烦恼、钱不够买好车好房的郁闷、邻里纠纷的纠结和婆媳关系里受的委屈,统统又算得上什么?

“相信我,朋友,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你无法想象的黑暗。不论你在愉快地玩耍还是辛苦地工作,不论你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还是不得不面对讨厌的人,不论你富有还是贫穷,你所拥有的生活都值得你为它而绽放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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