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的告别式

天气预报说,今年的降水量已达到同期有气象记载的最高水平。

远在无锡工地打工的父亲电话我,说那边连续多日阴雨,已经歇工不少天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耽误了不少天的工钱。我说,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到哪一天呢,家这里也是一样啊,不能做事就早点回来吧,这雨恐怕是要下到过年了。

第三天父亲便跟我说打算回来,已经进入春运了,他跟我姑父在一起做事,两个人都没买到汽车票,我说我在网上给你俩买吧,两个人坚决不要,说不知道怎么取票,后来在我的坚持下买了票,至于在火车站怎么取的票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两个人上了火车之后开心的跟我说他会取票了。

小姑父到我这呆了两天就准备回老家了,爸妈今年仍然不回老家,他们常说,家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我在这里他们就在我这边过年。小姑父回家的前一天,母亲从她打工的餐厅请了一天的假期,带着小姑父到街上,给小姑和他女儿买了衣服鞋子,叫他给带了回去,给了他几千块钱,让他给带给我的爷爷和奶奶。

离过年还有些日子,父亲现在会用智能手机了,每天都会在微信上给我发送最新的天气信息,母亲上班的餐厅很忙,每天早上8点钟出门,要到晚上9点钟才回家,劝了她好几次让她换一份工作,她说好不容易出来上班的第一份工作,跟大家伙都搞得很熟络,换工作又要重新认识人麻烦,所以坚持不换,便也随她去了。母亲整日的不在家,父亲就在家天天修修补补,洗洗刷刷,每天中午母亲会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父亲总要去餐厅门口等她,然后两人就着午休时间在附近散步。就算父亲每天都提醒母亲有雨,但是只要出门的时候不下雨,母亲就不会带伞,她知道父亲会去给她送伞。

母亲的餐厅是包晚餐的,即便如此,父亲还是执着的每天晚上在家给她做晚饭,母亲每次回来家都说不需要吃,但是看父亲做了,仍然会吃很多,然后父亲总是偷偷的告诉我,说看你妈多能吃,她就是懒得烧,我烧了他不就吃了。母亲总是一边吃一边抱怨父亲烧那么多浪费。

母亲说,明年要回老家过年了,家里还有俩老人呢。父亲说,回去没法过,老头子的精神病没人能管的了,家里的房子全都被砸掉了,没法过。。。说完俩个人都沉默着。

母亲的餐厅原先说好过年放三天假的,后来又改成两天了,虽然餐厅的阿姨们都表示了反抗,但是都无果而终。所以置办年货的事情,父亲承包了,其实也没什么需要买的,租住在这边,也不需要置办拜年的东西,菜市场就在边上,初三就会开市。我本来要跟父亲说什么都不需要买的,怕他会有点空落,就话到嘴边咽回去了,往年在家,总是买很多,母亲娘家的村子长辈和亲戚都太多,每年盘算过年需要买多少拜年的东西都是他俩的乐趣,记忆中,总是买一大蛇皮袋的龙眼干,店家送包装袋,然后点上蜡烛,拿上梳子,用梳子卡在龙眼袋子里,然后在蜡烛上烤,袋口就封起来了,父亲总说,这样就能省不少钱还很有意思。

原本一直期待着天晴,好把被子拿出去晒晒,可是每次天气预报都是雨,父亲说不用晒的,有电热毯被子就很暖和。

弟弟过年的前一天从杭州赶了回来,那天我正好开车办事回来,看到父亲在弟弟讲要下车的地方来回踱着步,打着母亲公司去年三八节发的礼品,一把小花伞,看着穿着一身黑的父亲打着把小花伞,我有点想笑起来,正要停车过去喊他时,看到弟弟下车了,我招手让他俩上车,父亲和弟弟表示要走回去,我想他们爷俩应该是有很多话要讲吧。

母亲上班的地方过年给她们发了水果和免费用餐券,自助餐厅一到节假日总是生意火爆,母亲总问我,这地方的人家里的锅是不是都通了呢,天天这么多人吃饭店。

母亲有一个同事,要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我妈做媳妇,母亲是见过那小姑娘的,文文静静的,很是喜欢,弟弟觉得自己正是年轻奋斗的时候,不想把时间花在儿女情长上面,奈何母亲坚持,便见了面。那天下着不小的雨,我从阳台上看到俩人各自打着伞一前一后的走着,母亲把事先搜罗来的用餐券塞给了弟弟,让他带着小姑娘去她的餐厅吃饭,让他带她去看电影。弟弟无奈接受,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母亲很是郁闷。

一直到过年了,父亲工地做工的钱还没有打到卡上,父亲跟工友都找老板要说法,最后打了一万块到我卡上,剩下的钱也不说什么时候可以拿到,父亲嘴上说没关系,但是转身就在那发呆。

于是这个过年,屋外阴雨绵绵,屋内也是各有心事。今年年夜饭安排在我家,喊吃饭的时候,弟弟说,两个人各自郁闷的在床上睡觉。我过去一番劝慰,总算是很团圆的吃了个年夜饭。

初三的时候,老家的亲戚都过来了,看着两年没见的大家,一张张久经风霜的脸,在这又是风又是雨的赶过来,我真是心疼又难过。

听他们说起家里的老人,听她们说着自己不听话的孩子,听他们说村里今年去世的老人,我说,明年我们也回老家过年吧。

年后,父亲便开始着手他的讨薪工作,也不过是电话而已,因为除了不停的给老板和工友打电话,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决定,等到工地开工的时候,工友们一起去公司要钱。看过太多有关工人讨要薪资无果的新闻,我心里表示很担心,但是还是坚定的跟父亲说,别着急,这个社会不会要不到工钱的,父亲说谁知道呢,哎。

工地开工的第二天,父亲便赶了过去,没有带任何生活用品,我想应该很快会回来吧。第三天的时候,周末,带孩子在公园玩,草叶子上还沾着雨水,今天没雨,孩子在苜蓿草中找到一个有四片叶子的,高兴的举给我看,我笑着。父亲打来电话,让我查查我的银行卡有没有钱到账,得知到账后,当天便坐火车赶了回来。

经历这次讨薪之后,父亲不再想要出去做事,希望能在我这边找到些事情做,于是开始了他的找工作之路,淫雨霏霏,连月不开,就像人的心情,因为年龄原因,父亲找工作吃了很多闭门羹,最终决定还是要外出。看着他找工作接连受得打击,我也便不再劝他再找找。

父亲说昨天走,晚上我见他没走,他说有件袄子还没干,晾一下,干了就走,昨天晚上我去,看他在收拾包裹,问他袄子干了没,他说不等啦,该出去还是要出去的。

刚刚,父亲电话我,已经坐上了火车,今天车上人多,好在两小时的高铁就能到。我看了看窗外久违的阳光,叮嘱父亲带好自己的东西,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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