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就要离开新疆,快要离开时再想,好像整个四月都呆在伊犁。虽然这时候的新疆就像个干瘪的山楂,想到时会流口水,却真没什么嚼头儿。再想想保安大叔那句锡伯族的古话,“四月来新疆待一天都是傻逼”。我嬉笑怒骂着待满了四月的每一天,想想也算得上是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傻逼。
我本想去库尔勒的油井里撒泡恣肆的尿,吹吹荒漠深处的风,来结束这段属于新疆的荤素日子,顺便为以后老了跟树蛙比赛装逼积累不败素材。
但最后还是被“那个帅帅的跟谁都侃侃而谈”的油田小哥放了鸽子。
机缘下又遇到做义工的大鹏——“穿毛背心的禽兽”(胸毛奇多,名带禽兽,众人无不惊奇,遂得此名),便驾乘大鹏去了石河子,蹭了钢管的婚礼。
我不认识钢管,也没想过会有什么感触或者交集,单单知道他是大一时身高体瘦又透着力得了这么个外号而已。我仅仅是为悻悻离开新疆觉得不甘心,去陌生人的婚礼上扮熟人蹭饭,自己娱乐自己。
在酒店门口见到了钢管,寸头,平常的“日”字脸(参照“国”字脸),像个大通套的驴友,要说有什么特点,大概就是说话时嘴唇合不上,牙齿又黄黄的,总让我想到一只朝我讪笑的坏驴。所以每次和钢管打招呼,我总是笑得很灿烂无邪,透着发自内心的愉悦。
再谈及婚礼,就是大家所能想到的婚礼,每一个流程,每一个细节,每一份搭讪,每一次无话的尴尬,以及每一个人脸上流过的表情,都像你能想象到的,小伙子们大学刚毕业几年的婚礼。
司仪煞有其事地唱首情歌感动着他自己,新郎新娘窃窃私语事事操心又满脸甜蜜,领导老师爹妈好友上个千篇一律的祝福词,宾客满棚八人八桌八卦、叙旧叙友续茶、搭讪巴结扯荤讲黄。
一场子的呜呜泱泱,满屋子的大红色浪漫。
我却只觉得好笑。
就像一部精致的黑色幽默剧,每个角色都很鲜活入戏。看到在场的每个人很认真却怪异的活着让我觉得很有戏剧感。如果当时卓别林坐在我身边,我一定坏笑着拍他的肩膀说,你看,今夜我们都是你。但我旁边坐的是五大三粗的大鹏,他的肩膀…应该没有卓别林那么好拍。
通常来讲,一个正常人都不该产生这种婚礼是一场闹剧的感觉,我却有。所以经常我会觉得一定是我脑子有问题。
或者是上帝安排钢管和大鹏请来一众好友做了这么一场戏,为了让我这个凡人产生生活就是一出苦涩的黑色幽默这种错觉。先是让我尴尬,尴尬于这种不协调,再是让我怀疑,怀疑自己是否正常人,最后让我疯掉,划着小船拼命往海的深处寻找楚门的墙。
上帝在电影院嗑着瓜子,搂着妹子,守着一帮天使小弟,看到精彩处还要刻意捧腹卧倒,表演“笑得像条直不起腰的蚯蚓”,甚至不忘在小弟和女人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叫,“你看看他!哈哈哈!你看他蠢不蠢!哈哈哈哈哈哈!”,就像我小时候捶着大腿看周星驰。
要是这样我也甘愿做个小丑,因为上帝他老人家生前一定也是个闪闪发光的神经病,起码得是个(昆汀+葛优)*圣斗士星矢,才能排出这么出色的黑色幽默。
钢管的婚礼在我看就是这么一出策划好的剧,大家都排练的很完美,放我一人在角落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当抒情的背景乐放到一半,新郎新娘恩爱入场,下面鞭炮啪啪响起时,我都有些许的入戏。
忘词的前辈尴尴尬尬憋祝福语时,又把我生生拉了出来。可能前辈潜意识里都觉得这婚礼没什么好祝福的,便反反复复掰持“早生贵子”这种“婚礼救场万金油”,说得好像结婚等于生孩子似的。
在这个欲望被压抑的国度,扯到性和生殖上大家总会笑的很彻底,当那些出于礼貌的规规矩矩盖不住的畸形的肮脏浮现在众人脸上,我又忽然笑不出。
我想我其实不认识钢管,我其实也不熟悉裤衩(我给新娘起的外号)。但他们深情对视,全场凝固,灯彩齐飞的那一刻,我不希望他们早生什么龟儿子。我忍不住拍拍上帝的肚子,笑呵呵地说
“诶诶诶,保佑他们吧。你看他们还那么坚信婚姻和爱情。”
我深知这种对外的祝福,其实是一种对内的期待。我期待可以在他们身上看到那些世间渺小而短暂的美好和温暖。尽管我知道许多年后,他们不会如此深情注视着对方,不会如此认真分担彼此的情绪,甚至不会再在一起。
就像我一早知道,油田小哥可能会随便找个井喷的理由放我鸽子。我却还是到处跟人说“你知道吗月底我要去库尔勒,狠狠往油井里撒一泡尿,很酷吧!”。
许久以来我渴望可以像个开着主角外挂的乐天派,嘻嘻哈哈痛痛快快。又很不幸,经常三两句话我便洞晓一个人的性情底细,那一刻当油田小哥看着我的眼睛向我发出真诚的邀请,我的心情就像,明知道是在破败的商店里买了一瓶雲碧,却相信那百分之一的运气,盼望喝出雪碧的味道。
但钢管和裤衩温柔对视的那一刻,我希望这场婚礼不是雲碧也不是雷碧。
我希望故事的结局是——
钢管穿过裤衩的身体,
把她晾在温和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