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色之美

 哈尔滨的冬天冻得人脸痛。记得往昔上学时,整月整月泡在这里工厂的实验台上,裹在羽绒服里只留几根手指把弄着工控机的键盘鼠标,在冷空气里吐着白烟,陪着自己的只有眼前在空荡荡的厂房里运行的一行行代码。然后一个电话突然挂进来,这上面他们总不说打电话。问,晚上招待外单位去看冰灯,去不去?去!当然去,就算吃不到招待所最爱的每周一次羊肉萝卜包子也要去。尽管那几年冬天都在这做项目,但冰灯雪雕总会去瞧瞧。绿莹莹红灿灿的灯光透过寒冷晶莹的结晶体,多高的色温都会变成彻头彻尾的冷光,还得是高冷清贵的那种冷。

可话说回来,自己用水桶做的冰是不成的,这事儿在农村老家过年时还真试过,那个真心不够透亮。好的冰灯冰须是稳定流水所结方好,比如这江水。冰是从冰晶核开始生长得到的,流水能够不断阻碍冰晶形成,这样冰晶旋灭旋生,最终形成基本各向同性的晶莹剔透的冰块。而人造冰则不然,各冰晶核生长不受干扰后必然会相互干涉碰撞,换言之形成的各向异性结晶体看起来就不干净。

等到一年松花江上冻后,等到元旦前后二十几度的严寒下,将大块大块的冰采将出来后,冰城巧匠依切砖归方刨光造型放样粘接种种工序堆砌了这一座座只存在几个月的童话王国,最后点睛时再放上冷光源的彩灯才算齐活儿。于是在兆麟公园和太阳岛冰雪大世界的夜夜夜夜中,在梦幻泡影一般的五彩冰灯间,你我就能就着马迭尔冰棍儿,思绪快乐地漂流在安静的夜夜空里了。所以,记忆里的哈尔滨全然是寒冷的冬日景象,连带着圣索菲亚大教堂的绿色洋葱头,印象里也是冻得杠杠的抹茶冰激凌的摸样。

笑话说北京一年两次霾,每次六个月;哈尔滨则是一年分俩季,一个是冬季,一个大约是冬季。这个暑假终于有机会开会,再来看看哈尔滨的夏日模样。城市的名字由来据说是满语哈勒费延,历史却不过百年,这期间俄国人犹太人朝鲜人日本人走马灯似的来来往往,但从美食的角度来讲,红肠塞克格瓦斯大列巴鱼子酱们还是证明,老毛子留下的印记要深得多。建筑上也是有的,这次开会,欻空儿晚饭后从松北跨桥过江,一路曲曲折折,在擦黑儿的时候来到了这座久违的教堂。

深蓝天空下的索菲亚看起来灵秀婉嫕,百余年来不悲不喜地站在这里,任它人潮汹涌时光如箭。多年前的一个冬天上午,曾经进去过一次,记得里面早已没有教堂的样子了,只是二维老照片们和三维缩放模型们相聚在一起的展览。不过也确实不必奢求,能够历尽劫波还站着这里已属万幸。本来,哈尔滨的标志性教堂却不是这一座。那是一座称作圣尼古拉的大教堂,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年被狂热的学生们推倒。还是那个谁的老话儿说得好,城头变幻大王旗,怒向刀丛觅小诗啊。要不,作为一个个体的人,裹在时代潮流之间,即便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明明白白,又能做什么呢。勉强反抗,终究会以一塌糊涂的秃噜扣而告终。

教堂正对着兆麟街,沿兆麟街边向北,左转石头道街和四十二道街,就到了铺满面包石的中央大街了。故地重游两遍的建筑和冬天看起来好像是全然不一样了,只这满地石头还有印象,左右不出几步就能碰到小吃摊西餐厅等等,有文化气息的是,间隔着吃货们总有些管乐弦乐的悠扬之声,走到有处消夏音乐会四重奏边,一曲啤酒桶波尔卡听得欢快非常。这个波尔卡我现在还是觉得难度极高,简直就是为了炫技而生的曲子,提琴演奏起来该是会容易一些吧。 

路过一处处或中或洋的美女乐手后,向北直走就看到高高的防洪纪念碑了。每次大洪水都会在上面留个高度印记,江河泛滥的城市边大多有这样的标志性建筑,比如以前路过海森堡石桥下看到的痕迹。纪念碑上最醒目的是上世纪末九八年大洪水的刻度,看起来触目惊心,想来这整条中央大街都成了水巷,亏得松花江携带沙土不多,要不年深日久不知会不会成为开封第二。

当天从纪念碑越过斯大林公园,拾级来到江边走过阳明滩太阳岛一个个码头。一座城市能有一道江一条河,便会显得灵性十足,黄河长江边的一座座名城不提,就算父亲的草原不是也要一条母亲的河?只听得江城丝竹夜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一路沿江东行,只见得水面宽阔,光影斑驳,波色炫美,不可方物。

 夜幕下的哈尔滨有过很多故事,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差别也是很大。流年碎影之间是一群群野钓野泳的人们,防汛岸边还有一些个穿着三角紧身内裤的汉子,头枕着自家女人的腿上沉睡,是在等睡得大汗淋漓的时候再跳入江中冲凉吧。这几天在微信中加了几个老同学,聊起各自自身际遇来,说了句这个岁数谁背后不是一堆故事。所以,一直以来很羡慕导演这个职业,谈过的贾樟柯的三峡好人,王竞的万箭穿心,他们能从上帝视角讲述一个个独立却纠结的人的故事。有时候,在街头一角闲坐,观察一个个熙熙攘攘奔波不已的人们,会好奇他们的生活是怎样的,他们的故事是怎样的。

没有冰灯和雪雕的太阳岛也是初次看到的,郑绪岚的一曲美丽的太阳岛上三十多年前风靡全国,和牧羊曲一样老早就藏在脑海深处,有时突然间不经意听到,像是非常熟悉,实际却感觉陌生。就像突然之间走到某地,心下虽然知道没来过,但却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像在梦境中来过,你是不是有过?

来到哈尔滨,是在躲北京的桑拿天兼雾霾天。空气污染让人总有想要逃离北京的冲动,短期来北京真会有北京没太阳的感悟。这次出来刚来时,从哈西站到太阳岛的路上,远远地看到丁达尔现象簇拥的太阳居然有点让人小感动的感慨。那就用这张照片作为这篇游记的结束吧。

我在这座北国冰城里印象最深的还是吃的,尤其是在冬季的夜晚里灯火闪耀的洗浴城旁的小吃店里,铝饭盒里带着冰碴的冻梨,以及撒着绵白糖的羊肉串儿。这座城市么,与长白长相思里的长春相比,也有两个特点,

总结一下:一,是姑娘漂亮小伙高,大叔金链满街貂儿;二是和长春的水蜜桃味儿不一样,哈尔滨冬天的铁门是苹果味儿的!

照例放点私货,波色之美的名字,来自一篇译文:希格斯玻色子之美。是前些年的译言网上练英语时偶尔翻译的一篇英国卫报上的文章,也是那些年里我唯一一篇被列入译言精选的文章,网址留在下面。孩子们,有空多学习,没坏处。

 http://select.yeeyan.org/view/330628/308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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