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郭毅
武汉封城前的三个小时,早在十几天前就已经订好长途汽车票的徐莉,在携带身患疾病儿子的救命药准备返回老家湖北应城时,被封城命令无情的阻隔在武汉。如何将救命药及时送到儿子手中,80多个小时的时间里,徐莉又经历了怎样的苦乐悲欢?
《人民禁毒》杂志社记者,独家对身处疫情风暴中心的徐莉进行了专访。
携救命药离汉被隔离
徐莉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单位直到腊月29日才放假,已经听说十点武汉要封城,徐莉从早上六点左右就开始收拾行李,挤公交车赶地铁,赶到长途汽车站才八点,但此时的长途客运车已经停了,她不死心,也许还有一线希望,因为她的情况太特殊了,她的行李箱里有儿子的救命药,就是在收拾行李时,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把那些药落下,把一切封装好后,她竟害怕没装上,又把行李箱打开看是不是在里面,当时她还自嘲地说,是不是自己已经老了。
其实徐莉并不老,今年才54岁。 徐莉想绝不能放弃,因为儿子太需要药了,他的药不能停!她去找车站,当时车站的领导说这是上面的政策,他们也没办法。她还不死心,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去找现场执勤民警,戴着口罩的他们,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尽管此时的徐莉一遍又一遍的把行李箱里包裹好的药拿出来给他们看,努力地说服他们,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当所有的努力都白费后,徐莉有一种虚脱的感觉,也许是刚才作为一名母亲救儿心切的呼喊也好,争取也罢,实在是太过用力,也太猛,疲惫、无助、绝望,一起袭上徐莉的心头,她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
此次车站外面,行人行色匆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恐、失望,戴着口罩的他们都是掩面而过,没有人注意到,或者说根本无心去理会徐莉此时内心的那种伤痛、绝望与崩溃。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莉才缓缓的站起来,她暗暗地告诉自己,自己绝不能先倒下,药还在自己身上,儿子还得想办法去救,一定要想办法把药送到儿子的手里。
一想到儿子,徐莉就有了精神,儿子一直是她的骄傲,也是她全部的希望和精神支柱。
数年来先后在广东、湖北等多地工作的徐莉是亲朋、同学眼中的女强人,多年来为了家庭,她一直在外面打拼,爱人是农民工,长年在外打工,晚婚晚育的他们共同养育了一个儿子,儿子也非常争气,通过自己的努力,从应城县乡镇初中,考上了孝感市一中,那是整个孝感市最好的高中,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进了那样的一所中学,就相当于进了大学的“保险柜”,在儿子上孝感一中的那三年里,徐莉像众多盼子(女)心切的父母一样,专门为了陪读,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
儿子也非常争气,最终如愿以偿的考上了武汉的一所知名大学,只是在上大一以后,可能是高中三年里,他背负了太多的精神压力,儿子患上了严重的心脏病,几年来,儿子一直处于办休半上学的状态。
车站外一位维持秩序好心的工作人员告诉徐莉,赶快回去吧,一会地铁都停运了,你连武汉驻地都回不去了,在附近住宾馆也挺贵的……此时像丢了魂似的徐莉才如梦方醒,急匆匆赶往地铁。
1月29日与记者连线时,虽说才过去四五天,但那天如何从地铁回到公司驻地,徐莉说她一点都没有记忆。
回到狭小的宿舍,徐莉心理感到一阵彻骨的冷,那种冷深入骨髓,深入到每一个细胞,几乎让她无法承受。不仅是肉体,更多的是精神。在单位的微信小群里,徐莉尝试用文字写下:我回不去了,此时的她才发现,自己没有一点力气,只能用语音在群里发送,向单位领导告诉自己目前的处境……
虽是大白天,无处可去的徐莉钻进冰凉的被窝,此时的她感到自己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近乎虚脱。
为救命药展开生命接力
太困、太累、太乏的徐莉怎么也睡不着,她想倾诉,她必须倾诉,不然她觉得自己会疯掉的,可是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人。
刚回到宿舍驻地时,她从单位的小群里得知,和她一样的有3名工友在分别赶往不同的长途汽车站、高铁后,最终被告知封城了回不去。那两位无法从武汉回到家乡的工友,其中一位被定居在武汉的叔叔接走了,另一位工友也被在武汉生活的亲戚接到家里去了。现在,单位近20间宿舍,上千平方的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此时的徐莉有一种莫名的孤独与恐惧。
徐莉觉得自己必须找到一个倾诉对象,她把电话打给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张梅,刚接通电话的那一刻,徐莉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带着哭腔告诉了对方自己的一切遭遇,以及目前的困境。“当时我真的忍不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特别难受,孤立无援的那种感觉。”一向要强的徐莉,母亲去世的早,是父亲把她和一双弟妹拉扯大,后来父亲又去世了,她既当爹又当娘,直到把妹妹、弟弟分别照顾到成家。
徐莉说,以前吃过的所有的苦,她都能忍、都能扛,而这一次,她却觉得自己真的扛不住了。说着说着,徐莉就在电话里和堂妹徐华哭了起来,那份失落与孤苦,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后来,徐莉说,也许当时,她真的应该哭出来,不然她受不了。
接到好友徐莉的电话,张梅通过多方打听,得知通往应城县城的快递,除了顺丰和邮政外,几乎全部停了,而邮政相对较慢,顺丰还比较快一些。
二话不说,张梅赶快让对网络比较熟悉的儿子,通过手机在网上下单,让顺丰快递到徐莉的住处取件,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发往应城,仅用了几分钟,张梅他们就在网上下了订单。
为了安抚姐姐徐莉的情绪,张梅告诉她,你放心,只要快递到了应城,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会把药品送到孩子的手里。
那是一场心急如焚漫长的等待,这种等待,牵挂着徐莉和张梅两家人的心:从大年三十开始,徐华的一家,就不断地从网上关注那封承载着生命希望的顺丰快递,大年三十网上显示,快递已发往孝感,大年初一,网上显示快递已发往应城,然而大年初二再查时,网上已经没有任何派送的信息,此时的湖北继武汉封城后,全省17个地市州相继封城,应城县县城已陷入万人空巷、白色恐怖之中,加上春节快递员放假,快递站点工作几乎停摆,快递堆积如山,根本无法派送。
“必须找到那个承载着全家希望的快递,那里面有救命药。”张梅给儿子下了死命令,一趟不行,两趟,两趟不行,三趟。终于,张梅的儿子在堆积如山的快递中,找到了那件特别的快递,“当儿子在手机里告诉我说,妈,找到了,当时我真的不亚于买彩票中了大奖般高兴。”回忆起那一刻,张梅至今都难掩当时的兴奋与激动。
时间指向大年初二,而此时的应城,随着防控措施的进一步严格,县城主干道虽说没有被阻断,但通往镇上的公路已经被封控,私家车根本无法通行。
通过紧急联系,张梅让儿子驾车,徐莉的家人在乡镇封控点接头这种方式,第一时间将救命药顺利的转交给了徐莉的家人。
得知药品被顺利的交接后,徐莉百感交集,泪水奔涌而出。
自我救赎困中取乐
圧在心头的石头终于卸下,徐莉彻底松下一口气。
那是徐莉从腊月二十九到正月初二,吃的最好也是最香的一顿饭,就着方便面,徐莉做了一个菜:凉拌黄瓜。原来徐莉一直在单位吃饭,宿舍里只有一台电饭煲,徐莉觉得自己有些庆幸,原来在去年十月左右,爱人来汉与她相聚,她本来想让爱人把电饭煲带回老家,觉得放在宿舍里也没什么用,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带回去,让徐莉没有想到这次派上了大用场。
“现在我用不着顿顿吃方便面了,我还能用电饭煲蒸一些米饭,生活还不错,有米饭也有面食。”苦中作乐的徐莉经常自我调剂情绪,她觉得生活还得继续,生活得靠自己一天天过。
1月29日,与记者连线时,徐莉说她刚从超市回来,买了一些肉,虽说宿舍里没有做饭的地方,但是肉可以放在电饭煲里炖着吃。“我住的地方附近有一家中百超市,不是很大,去晚了,货架上空空如也,今天我起的很早,排队进去买了一些肉。”徐莉说,不能光吃方便面、白米饭,得加强营养,因为不知道封控到什么时候,哪怕自己一个人,也要把自己照顾好。
”刚开始时那几天还是有些怕,那时整个三楼只有我一个人,其他的房间都是黑咕隆咚的,现在适应了,也没什么怕与不怕。”大年三十,徐莉一个人在宿舍里,她用方便面和两袋榨菜摆下了心形图案,徐莉说,只要有爱,她的儿子,整个武汉人民,都会好起来的,她坚信!
宿舍里没有电视,徐莉每天只能通过手机网络,了解外面的世界。
“现在整个武汉马路上都看不到人,可以说像一座空城、死城,真的很凄凉,也很无奈,原来多繁华的一座城市呀。”眼前的一切,让徐莉很无奈,也很伤感,武汉是她多年来洒下过辛勤汗水的城市,她见证过它的繁华与荣耀,她坚信这一切都将过去。
孤独与寂寞中,徐莉学会了写诗,她会将刚写下的诗用手机照下来,发给她的那些大学生工友,他们都说徐莉挺乐观的,写得好……那时,徐莉特别高兴和自豪,通过手机与外界互动和联系,让徐莉的每一天、每一分钟,不再孤单。
附徐莉随笔:
《武汉城即景》
阴暗的天空/飘洒着细细的冻雨/公路两旁/几乎没有行人/为了防止冠状病毒蔓延/武汉人自觉呆在家里/寒风穿透了你的棉袄/你一一独自一个人/戴着口罩,撑着伞/匆匆去超市购物/回家途中,放眼望去/远远看到公路上/只有几辆运送物资的货车/还有一两个穿着橙色服装的环卫工人/在忙碌着/就像一道靓丽的风景/把武汉长长的公路点缀着。 (众所周知的原因,徐莉、徐华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