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S是一名有超强记忆力的俄国人。

不同于修炼记忆术的“最强大脑”，这个男人的超常能力似乎与生俱来。只需要向他展示一次，他就能顺背和倒背70个词语或数字组成的序列。最惊人的是，在最初测试之后的15年间，他能多次重复这个序列，不需要任何提示和帮助。

采访他的记者声称，测试中的S会闭上双眼，梦呓般地描述测试者首次向他读出记忆资料的情景。他一一道出当初的地点，对方的衣着和神态。“现在我能看见你，你在说……”然后S复述了整个序列。

这意味着S的回忆方式是全面重现。在唤回特定内容的同时，他的大脑巨细无遗地复制出整个场景。对拥有这种能力的人，每一个昨日都是今日，每一刻都是此时此刻。记忆的完全和精细，让S可以重历过去的时光，完成一次私人的穿越。他是神经细胞的怀旧客，土拨鼠日的旁观者——正如科学家所言，时间，或许只是人类的幻觉。

像S这样的人，大约会是女性心目中的理想伴侣吧？他不会忘记任何纪念日，不会忘记每句山盟海誓，不会忘记初见时你青春的裙裾，领口别一枚玉色的花朵。依你所愿，他随时可溯时光而上，在河岸最幽微的角落拾起你遗落的一缕秀发、一帧倩影。

然而打住，浪漫的尽头是现实的开始。经研究显示，S本人深受照相式记忆力的困扰。他无法如常人一样阅读，每个词语在他眼中都等于一张图片，阻止他理解文章的含义。层叠的冗余画面难以删去，他只好放任整个世界的信息化作无数图像，源源不断涌上前来，将他吞没。S只能理解能够具象化的内容，深受隐喻和同义词之类抽象概念的折磨。比如一个人被称为“甜心”又被称为“宝贝”，他无法理解两者指的是同一个人。——这位人生只如初见的最佳男友，很可能是连情话也不会说的畸零人。

S何其不幸。他是“雨人”般的残缺天才，超常能力更像一种先天疾病。在时光中自由穿行，代价是受困于时间的乱流。回忆和现实首尾相衔，让他走不出无数“过去”构建的迷宫。然而人生不能只是缅怀，还需要创造与更新。

有关S的报道见于1960年代，至今仍是记忆研究领域的重要案例。然而没有人知道，他在这种奇异能力陪伴下如何度过一生。也许对S来说，普通人的“淡忘”才是值得向往的超能力吧？它保护平凡的你我，愈合世间的伤痕。它让我们抛弃成长的蝉蜕，卸下过往的重负，面朝未来轻装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