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24小时,我一定要请求隔壁宿舍的张老师把我反锁在屋里,阻止我去郊外山上看流星雨这一愚蠢的举动。看着此时此刻一丝不挂躺在我身侧的棕发美少年,我的大脑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我,一名正直的人民教师,任职于A市欢乐树双语幼稚园。自认和蔼可亲,备受小朋友喜爱。而眼前这个棕发少年,不是我的亲戚,不是我捡回来的,虽然很不可思议,我也必须承认,他是我养的仓鼠变出来的。
一切原委得从一天前说起。
五月的天气日趋炎热,立夏以后,幼稚园正式实行了夏季作息时间。好不容易把小熊班的所有小朋友都哄睡着,关上大寝室门,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的我,被同事张维芯老师神神秘秘地扯住了胳膊。“李筱予,听说了吗,大象班的王老师要结婚了!”这是女老师之间常常聊的八卦,我不以为意地擦擦额上的汗水,“她都29了,该结婚了。”“可你知道对象是谁吗!”张老师瞪大了眼睛,“是我们园长!”
晴天霹雳,我觉得自己有点儿晕乎,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看见张老师一张一合的嘴巴。“张老师,我,得回宿舍拿个充电器。”简单的敷衍后,我扶着沉重的脑袋,快步往教师宿舍楼跑去。我不是去拿充电器,我有点难受。
灼灼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粗糙的水泥路上,烙印出金色的痕迹。鼻腔泛起一股酸涩,天呐,我垂涎已久的帅气园长要结婚了,跟隔壁班那个凶巴巴的,穿Prada的,喝酸奶都不舔盖儿的王老师。
我是从这一刻开始,咬紧牙关,立誓要用最短的时间给自己找一个对象的。
为了梦想成真,不惜相信玄学,看手机新闻上说城郊有一场流星雨,冒着被扣工资的风险,请了一下午假,坐车,徒步登上城郊的大山。在第一颗流星轻轻划过天际的那一刻,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许愿道:神啊,请赐给我一个比园长还要帅的男朋友吧。
不要觉得幼稚,人在受到打击之后,是会变得有些神叨叨。
而当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花着高价的车费回到教室宿舍,倒头呼呼大睡以后,死也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我的床上多了一个棕色头发的美少年!一丝不挂的那种!
2.
“哎哟!”
我连尖叫都忘了,从床上摔下来的时候,脑袋磕到桌角上,疼得眼眶里都蓄满了眼泪。
那个没有穿衣服的男孩子就躺在我床上,棕色的头发,微卷,光洁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他被我倒地的“哐当”声吵醒,睁开一双桃花眼,半坐起身,慵懒地靠在墙上,愣了一愣,对着我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妈妈!”
天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无端出现的裸体美少年,管我这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单身女青年叫妈妈。我顺手抄起床下的鸡毛掸子,直直地指着少年的鼻子,“你!从哪里来!不要开口就乱叫别人妈妈好吗!”这一举动,让少年的表情变得异常委屈,他眨眨水汪汪的眼睛,噘起嘴巴,说出了一句让我头疼至今的话。“妈妈,我是大王呀。”
是这样的,一年前刚到这里上班的时候,我开始养仓鼠。在宠物市场左挑右选,找了只呆呆萌萌的虎纹熊带回家。随着时间的迅速流逝,原本两个瓶盖儿大小的虎纹熊慢慢长到了我手掌的面积,虽然傻气了点儿,好在体型庞大,特此赐名“大王”。
我倒吸了口凉气,转过头去,看到了两平方米的小阳台上,那个被挤散架的基础仓鼠笼。“你……真的是大王?那你说,什么时候来我家的,你平时都吃些什么!”怀着最后一丝疑惑和挣扎,我大声地问出了这个问题。“是的是的,”少年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年前吧,妈妈把我从宠物市场带回来,平时吃的是Vitakraft的熊粮!还喜欢吃豆腐块和面包虫!”
好吧,看来,他真的是大王。带着满心的尴尬与震撼,我默默地起身为大王盖好了被子,“儿子,你躺着,我去给你找件衣服穿。”少年乖乖地躺下,露出像孩子一般天真的微笑,而我,面对这样措手不及的情况,只能咬牙敲响了对门一位男老师的宿舍门。“范老师,麻烦您,借我一条男士内裤……”
还好范老师平时是一个话不多的热心肠老实人,在他眼神狐疑地从门缝里递给我一盒还未拆封的精品男士内裤后,他轻声叮嘱我:“李筱予,你带男朋友回宿舍不好……要注意安全啊……”我满脸通红地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并请求他一定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当他表情怪异地对我点点头后,我捂着脸冲回了自己的宿舍。
如果欢乐树里传开了——单身女老师李筱予,半夜私带男朋友回宿舍,清晨羞答答地向对门男老师讨要男士内裤。这种事情,我可能会去死……
几番折腾下来,终于让大王自己穿上了裤子,实在没衣服,只能给他穿条准备寄给我妈的XL号的花裙子。看着大王自己一脸迫切地把脑袋往另一个刚组装好的新笼子里钻,嘴里嚷嚷着“妈妈,我怎么进不去啦?”我第一次有了为人母实属不易的感觉。
“李筱予!快出来,上班了!”
张维芯敲我的门,吓得我差点没站稳。“来了!马上!”一面帮着大王把卡住的脑袋强行扯出来,一边捏着他的下巴命令道:“我不回来,你绝对不准出门!也不许站阳台!就待在床上!不然有你好受的!”迫于我的淫威,大王揉着自己红肿的额角,愣愣地答了一声:“好的妈妈。”
3.
整个上午我都魂不守舍,给小朋友做动物气球的时候,没留神儿把气球给弄爆了。“碰”的一声,吓得前排几个孩子哇哇地就哭了。
张维芯上来拧了我的胳膊一把,小声说道:“你怎么了啊这一上午!认真点!”说着,她把手里做好的小狗气球依次递给了前排的小朋友,表情夸张地哄道:“刚才的那颗小气球不开心啦,但是现在有小狗狗来陪大家玩了,不怕不怕!”我还是处于神游状态,看着眼前泪痕未干的小孩们,我甚至连拿纸巾为他们擦擦脸都忘了。这种情况,直到吃午饭的时候才有一丝好转,班里平时最黏我的“小暖男”郑承峥接过餐盘的时候偷偷拉我的衣角,“李老师,你是不是不开心呀,你不要不开心啦,我把今天的肉丸子给你吃吧。”我笑着揉揉他的脑袋,“乖,老师是昨天没睡好呢,你好好吃自己的饭就好。”感动之余,心里还有一点儿隐隐的对今天神情恍惚的愧疚。
中午哄睡了小朋友们,请求了张老师帮我守教室后,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到最近的服装市场买了一套简单的男装,接着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宿舍。
但在我推开门的瞬间,看见的却是一地散落的仓鼠粮食和床上面色青紫的大王。像极了入室盗窃伤人案件的案发现场,我急忙上前扶住大王,却看见了他嘴角黏住的一颗绿豆壳,我觉得,我明白了点儿什么。“你……是不是自己吃粮食了?”他虚弱地点点头。
虽然很不情愿,但我不得不再次请假带他去医院。
当我们从医院大门再走出来时,看着缴费单上让人有些肉痛的数字,我严肃地跟大王约法三章。“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再吃以前的食物,也不可以吃自己的屎,不可以不穿衣服。”一米八个头的大王跟在我屁股后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把头埋得低低的,小声说:“妈妈,我知道了。”
反正假也请了,保险起见,我带着大王上幼稚园附近的小区找起了租房广告。我想,我的愿望许的难免有些仓促,得到了美少年,却没想过还得多花一笔钱,如果下次还有流星雨,我得许愿让自己中个彩票。
老房子面积不大,潮湿的楼道,还有布满蜘蛛网的楼道角落,全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味道,好在租金便宜。跟房东谈妥了入住手续,把大王安置到卧室休息后,我风风火火地回到员工宿舍整理个人用品,大包小包的提在手上,出门的时候,正巧撞上对门范老师回来拿东西。“李筱予,”范老师脸上写着五个大字:恨铁不成钢。他搭着我的肩膀摇摇头,“昨天带男朋友回来,今天就急急忙忙搬出去,还连着请假,这样真的不太好啊……”我根本没法解释!只能弱弱地回复道:“私人原因私人原因,明天我就跟生活部阿姨说一声。”
虽然是愿望成真,但养一个美少年,并不轻松。因为他还没有一点点身为人的自觉。
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我给大王做了智力测试,根据大王的智商数据,让大王化名“王大”,成了小熊班上的一员。
4.
这种不交学费的学生,严格上说来是不可能的。原谅我滥用了私权,对众人说的是这是我老家的弟弟,小时候发烧烧坏过脑子,有点不正常,这段时间来跟我住,只能把他带在身边。谢天谢地,沉溺在新婚喜悦中的园长默许了这件事,有不知情的女老师过来跟我说悄悄话:“李筱予,你弟弟真帅啊!”
我这五味陈杂的情绪里,竟然平添了一丝骄傲。
幼稚园里,大王是不许叫我妈妈的,他叫过一次,被满头黑线的我拧着嘴向大家解释:“他叫的是麻麻,我们农村里,小时候就喜欢乱取些绰号。”还好张老师没怀疑,只是擦着汗问我,“我说,你弟弟的名字是不是取得太随意了些?”我强壮镇定地解释:“他随母姓,人长得高大,就叫王大了!!”
但让人意外的是,大王在小熊班和小朋友们相处得异常愉快,一周下来,他成为了小熊班的孩子王。我猜,可能他天生就是只肥胖的虎纹熊,自有王者像。久而久之,幼稚园里的其他老师也不再背后嚼舌根,除了范老师,偶尔会露出叹息的神情。
我估算过大王的年龄,大概是20岁左右,毕竟算个青年,学习能力也强。很快,基本的日常生活他都能做好,甚至能帮我一起做动物气球。看着小朋友们围成一圈,排着队听着大王的指示。张老师取下厚厚的眼镜,揉揉太阳穴。“我说,李筱予,你弟弟是真的烧坏过脑子吗?”
尴尬的事情也来得很快,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大王,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尽管在我的教导下,他改掉了很多做仓鼠时的毛病,但他毕竟,曾是一只仓鼠。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这个小混蛋,偷偷从外面的沙发,溜上了我的床。
独居惯了的我一向没有锁房间门的习惯,在一片迷糊中,我感觉有人在舔我的手指,惊醒的时候,竟发现大王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了我怀里,眼神迷离,脸色潮红。“妈呀!”吓得我瞌睡全无,想坐起身,却被他一把抱住了腰。“我要妈妈陪我睡嘛,”他呼出的气息打在我脖子上,我感觉到我的身体在迅速的发烫。“我最喜欢妈妈了,妈妈,摸摸。”我空白的大脑里突然出现了之前大王还是仓鼠时,它一发情,我就喜欢用手指去戳他的某个部位……这,尴尬又刺激的回忆。
“妈妈,摸摸嘛……”摸个屁啊!我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碰碰”声了,咬紧牙关,我用力拧住大王的脸。“大王!你!从现在开始!不许在家里发情!!!”
虽然有点强人所难,但是,被一个美少年一边叫妈妈一边撩拨,对不起!我做不到!自那天以后,大王的基础课程里,加上了一节生理课。
男孩子大了,总是会有些……生理需要的,情有可原。为了表示理解,我和大王一起坐在破旧的皮质沙发上,点开了手机淘宝的“仓鼠活体”页面。
“这样吧,妈妈在网上,给你买个小媳妇儿?”我把手机递到大王面前,“有金丝熊,奶牛熊,米熊,还有和你同款的虎纹熊,你选一个看得顺眼的?”
可是他看着我的表情,好像并不情愿。
5.
这件事很快被搁置下来,因为幼稚园发生了件大事。
长颈鹿班有个小朋友失踪了,是在放学后,被爷爷接回家的途中。据老人描述,小孩子闹着要吃冰淇淋,要玩摇摇马,等老爷子把孩子留在摇摇马处,买完冰淇淋回来的时候意外就发生了,小孩子不见了。
这件事引起了幼稚园和家长两方的高度重视,受理案件的片警说:还真不是突发事件,最近丢的孩子可不少,已经报上本地新闻,提醒大家一定看护好自己的小孩了。园长和王老师的婚礼也因此被耽搁下来,整整一个星期,幼稚园里人心惶惶。
送走最后一拨孩子后,教师们开了场紧急会议。
临走前,我打开教室里的电视,准备把大王留在这儿自己看会儿动画片。大王却鼓着腮帮子,扯着我衣角闹小情绪。“妈妈,你喜欢我吗?”问得我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张开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郑承峥那个坏小子被他妈妈接走之前跟我说,他长大以后要娶你!我不愿意!”原来是这样,我“噗”地笑出了声,“你是我的妈妈,你只能是我的。”说着,大王伸手就要抱抱,我蹭蹭他的脸,向他解释:“郑承峥还小,你不要跟他置气。”
室外响起张老师的催促,我走的匆忙,关上门的时候,听见大王还在嘀嘀咕咕“自己有妈妈不娶,还想娶我的妈妈,坏小子……”
我想我还是能理解的,因为当我把大王带回家以后,他的生命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但我难以接受的是,把一只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宠物,转变成情人。
儿童失踪案让园长的情绪降到了谷底,很快,大王就不能再享受免费入学的待遇了。取而代之,他成为了幼儿园的送水工兼送一些老人小孩回家的保镖,人楞点儿没关系,好在个子高,威慑力大,还能挣一笔工资。
但失踪案还是在这个城市时有发生。
我记得那个黄昏,夕阳的余晖洒在幼稚园教室门前那碎裂的玻璃上,眼泪、心跳、尖叫、争吵,一片狼藉。园长和其他老师都在尽力安抚着家长们的情绪,可还是有人的拳头打在了我的胳膊上,大王冲进人群,把我抱在了怀里,用他的身体护住了我,而我的脑子里就像有一千只蜜蜂在横行,嗡嗡嗡嗡,无法运转,无法思考。
小暖男郑承峥,失踪了。
6.
那天晚上,我作了一场噩梦。梦见郑承峥被一群凶恶的男人强行抱走,哭着喊着“李老师救救我!”可我怎么追也追不上那个男人。惊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胳膊上被郑承峥舅舅愤怒之余打出的青紫,开始隐隐作痛。
我肿胀着眼睛起床倒水喝,却发现沙发上的大王没有睡觉,安静地坐在一片寂静的黑暗里。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我感到头疼,扶着脑袋坐到了大王旁边。“不睡吗?”一米八的大男孩,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哽咽起来。“是我带郑承峥出去的……”他整个人用力往我身上蹭了蹭,“他说幼稚园外面小巷子的栀子花开了,他想摘最好看的送给你。我也想,就偷偷带他出了门儿,可是又有老师让我进去搬一桶水,我让他在门口躲着等我,可我出来的时候,他就不见了……”呜咽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我伸手抱住了眼前的人,轻声安慰道:“没事,乖,我们会把郑承峥找回来的。”
等第二天早晨我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睡在大王的怀里,以情侣的姿势。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轻柔的洒在水泥地板上,像光洁的绸缎,神秘而温暖。那是我第一次没有推开他,没有尖叫,甚至没有喊醒他。我看着他颤动的睫毛,粉红的两腮,用指腹轻轻滑过他高挺的鼻梁。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了莫名的悸动。
园长亲自给我作了心理工作,在空调24℃的私人办公室里,他喝了一口碧螺春,安慰道:“李老师,你也不要太难过,丢了孩子,家长都不好受,虽然说是小孩自己跑出去的,但家长不一定能站在我们的角度上看事情。”我知道他是指我昨天险些被暴打的事情,我耸耸肩,表示不在意。“我难过绝不是因为家长迁怒于我,换句话说,这本来也是我的责任,只是我自己也真的很喜欢郑承峥。”一席话说的行云流水,离开办公室前,我歉意地向园长鞠了一躬:“这件事耽搁了您的婚礼我很抱歉,但我发自内心,祝你和王老师幸福。”
郑承峥事件再次把幼童失踪案推上了高潮,情况特殊,幼稚园的放学时间从下午6点提到了4.30,送走平时和郑承峥关系很好的一个小女孩儿时,她踮着脚问我:“筱予老师,郑承峥他还会回来吗?”我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口,对她说:“会回来的。”
小朋友放学放的早了,当老师的人也落个清闲。为了安慰情绪低沉的大王,我决定带他去商业街吃一顿海鲜自助。一路上,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大王出奇的沉默,我知道他是在愧疚他弄丢了郑承峥,可我除了安慰他“没事”,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公交车上,拉着扶手抱着我的大王表情复杂。眼看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我想逗他开心,却不料他抱我的力度突然重了几分,车在市东路停下,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连拉带拽扯了下去。“大王,怎么了?不是这一站,我们还要坐两站车!”我正急着拉住他,他却低头对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我嗅到了那个人的味道!妈妈,那天你留我一个人在教室的时候,我就嗅到过窗外有那个人的味道,郑承峥走丢那天,我也嗅到了那个味道。”他的脸因激动而变得潮红,“妈妈,跟我来,我觉得我们可以找到郑承峥!”
7.
我以前一直以为大王就是个呆头呆脑的傻大个,只是因为长了一张帅脸,才能让人忽视掉他的傻气,可这一刻,看着那个仓库里那个凶神恶煞的看门人和角落里一群呜呜哭的小孩时,我觉得,大王简直是个侦探。
身高优势,大王驮着我偷偷从窗户爬进了这个废弃的物流仓库。躲在大纸箱后面,我们听见了那个满脸胡茬的男人在打电话,“哎呀,这个价格低点儿也没办法啊,现在B城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咱们手上的孩子都是定时炸弹,说不定哪天就炸死了咱们自己。”电光火石之间我就明白了,这些拐卖儿童的人贩子真是坏极了,好在最近警察巡逻密度高,他们手上大部分孩子都没卖出去。我透过大箱子的缝隙,看到了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郑承峥。还好!还好!我舒了口气,暗暗拿出手机,定位,发短信给园长和张老师,让他们赶快报警。
“大王,真厉害。”激动之余,我抱住眼前的大王,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大王的脸很快红了,他把头别过去,抿着嘴唇低声道:“妈妈,你这样,我心跳得好快……”
我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妥,尴尬地咽了口水后,告诉他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就在这里静静等待警察来。大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他挠挠脑袋,问我:“为什么我们不直接救他们呢?”到底他不是真正的人类,不知道人类世界的很多规则,我拉住他温暖的大手掌,轻声道:“我们应该要先确保自己的安全,再去救别人。”
可是意外还是来的太快,大概等了15分钟,凶恶的男人打了一圈儿电话,拉起了一个穿蜘蛛侠T恤的小男孩儿的衣领来,我听见他在说,“这个小孩看起来病恹恹的,卖不了几个钱了,早些处理了算了。”小男孩在惊吓之余,呜咽出声,微弱地声音在哭喊着:“妈妈……爸爸……”
几乎是一瞬间,我的拳头捏了起来,我想冲出去把这些混蛋碎尸万段!可我只能在心里祈祷,警察,快来吧!
可我忘了大王到底不是人类,下一秒,他“腾”地站了起来,“没听见他要找妈妈了吗!你快放开他!”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踢开箱子冲了上去。一个一米八的男人凭空出现,仓库里的场面彻底混乱了,人贩子被惊动,小孩子哭的声音大了起来,混乱中,我听见了郑承峥的声音:“王大哥哥!李老师!”
计划被打乱,赤手空拳的大王绝对不是手里操着刀子的几个老江湖的对手。我尖叫着想冲上去拉住他,却不想自己完全追不上他的脚步。只能随手抄起一把塑料扫帚,挥舞着向已经开始打斗的人群跑去。
“妈的!鱼死网破,杀了他们!”人贩子的仇恨情绪集体达到了高潮,我的扫帚被他们轻易的折断,而大王,捂着肚子跪在了地上,血渗透了他的纯色T恤,源源不断地躺倒地上。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我哪有和他们对打的能力,情急之中,我只能用身体尽量护住大王。“大王,没事,妈妈在这里。”我哽咽的声音说不清楚一句完整的话,可这一刻,我只想用我的命去保护他!
8.
到底老天不会为难好心人,那刀子还没有扎到我的身上,仓库的门却被“嘭”的踢开了!
“把手举起来!不然就开枪!我们是警察!”离我们最近的人贩愣了一愣,大王见机用全力起身,一把拧住他的胳膊,金属落地发出重响,警察立刻冲了上来。
“大王,你真厉害,你是英雄。”我用力擦掉眼泪,握住大王的手,可那该死的血还在不停地流。“妈妈……”大王的眼睛像蒙了一层薄雾,意识也不太清醒,他不捂肚子了,却伸出手,抚上了我的脸。“自从你把我……带回来那天,我就很喜欢你了……其实以前我是个近视眼,不知道你的样子,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声音和味道……”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异常的安详,我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他脸上,打湿了他长长的睫毛。从急救车上下来了医生护士,三两下把大王抬上担架,我拉住他的手跟着人群奔跑,却制止不了他的意识越变越模糊,救护车里,大王带上了氧气罩,腰间裹着的白纱布依旧挡不住一片血红,他说话的声音已经轻不可闻,“大王,不要睡着!看着我,看着我。”我吻他的额头,吻他的眼睛,扣紧他的指节,我的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李筱予……”那是他第一次,认真的叫我的名字,我把耳朵贴在他嘴旁,听见他颤抖的声音。
“其实,那天下午……我听见你说有流星雨……是我,向老天许了个愿,我想成为人,来陪着你……”
他最终喃喃着睡去。
本市的一起特大儿童拐卖案成功告破,有家长为幼稚园送来锦旗。上面写着:李筱予老师见义勇为。我摇摇头,告诉他们,我什么也没做,最初发现和最终救了这些孩子的,是那个长得好看却傻愣愣的王大。
他在医院里整整昏迷了三天,医生说,失血性休克死亡的概率不小,但他还有一口气在死撑,醒不醒得来,全靠个人。被解救儿童的家长们积极查血型献血,我把警察送来的一束鲜花,插在了重症监护室床头的花瓶里。
如果,变成人类是你的愿望,我是不是,还可以再许一个愿?
对着窗外,我双手合十,虔诚地许愿:让他回来。
第二天傍晚,伏在床头的我听见了一个细细的声音,“妈妈……好疼啊,我想吃一只面包虫……”
两周后,这个傻大个凭着惊人的恢复能力,居然都能下地跑了!真是不可思议!看着眼前这个穿着XL号病服的棕发美少年跟幼稚园组织来探望的小熊班小朋友们欢快地闹成一团,我撑着下巴,用指节敲敲桌子,“小点声儿啊,一会儿护士又要进来骂人了,还有你王大,消停点,伤口要是裂开了,周末你就不能出院了。”
傻大个在一片明媚的阳光中转过头来朝我微笑,白皙的脸蛋上泛起了浅浅地红晕,床柜上,孩子们摘来的栀子花,散发出奶油一般浓郁的清香。
我和大王并肩坐在老旧的皮质沙发上,因为协助警方破案立功,幼稚园特别给了我一个月带薪休假,附带全额奖金。日子过得很潇洒,我把手机拿出来,继续在淘宝上搜索“仓鼠活体”。“现在有钱了,我们把之前没做完的事情做了吧,来,自己选一个看得顺眼的!妈有的是钱!”
一双温热的手拉住了我的胳膊,面前的大王眼神有些闪躲,他用肩膀轻轻撞了撞我。
“我可不可以选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