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有假如,当初请别送我离开

文:七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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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书里说“越努力,越幸运”,可是故事在我身上却恰恰相反。

父亲说,我算是村里长的比较清秀的女孩子了,所以他才会不计一切代价在我高中毕业后迫不及待地送我去深圳一家舞蹈机构学芭蕾舞。许是听说了什么放长线钓大鱼的法子,才会慷慨的在我身上花费大把大把银子,期盼着他的鸡窝里有一天能飞出一只会挣钱的金凤凰。

十八岁,送我独身一人去往深圳,我不知道父亲这个连省城都没去过的农人心里是如何盘算的,他得有多残忍才能坦然把我送出来。走时父亲跟我说:“你妈常年在外务工,大部分积蓄还是要拿出来给你哥成亲时候用的,你个女娃子,可得给我省点心,必要时候出去挣点钱,少妄想成天从家拿钱。”显然是大山里出来的孩子,身上带着对重男轻女思想深深的怨气,不饱受这落后思想折磨的人是永远无法理解这种辛酸的。

我其实是妄想过的,退掉去深圳的车票,寻个没人能找到我的地方自生自灭,但是我心里各种声音使我逐渐妥协了,去就去吧,说不定还能在舞蹈界学出点名堂呢,或许就是这种不会反抗的愚人思想才会使我这个鸡窝里的野丫头到后来伤的遍体凌伤。

父亲送我进了车站,便没有再多看我一眼。这场景让我觉得父亲像是甩掉一个包袱似的畅快,终于十八年了,嫌我碍事儿大可以找个好人家把我嫁了,大概是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有啥利益都将带到婆家去了吧,所以她暂时把我送出去,等到以后再从我这儿捞银子我便没理由推脱了。

我隔着车站透明的玻璃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目送着这个将我带到世间来的男人,喉头像被什么东西灼烧着,视线就像一位年迈的老人似的,逐渐模糊。之后便被这趟去深圳的列车向着与父亲相反的方向带走,越驶越远。

2

父亲拖表哥在深圳的车站接应我,并把我如约送到了那家舞蹈机构。数十位身姿曼妙的舞者透过舞蹈室明亮的落地窗尽现在我眼前,最前面一位气宇轩昂的姐姐在旁边指导,看起来一副尽然有序的画面,根本没人注意到我这个像流浪小孩一样经过长途跋涉后脏兮兮的“局外人”。

他们的助理带我去了总部报道,这家舞蹈机构的负责人是一位已秃了顶的中年叔叔,差不多跟父亲一样的年龄,他指导我填了表,做好一切手续,确认了网上缴纳的第一笔学费,便让助理给我安排住处。那天虽说是我们见面的第一天,但是他却平易近人,跟我谈起了他的出处,他便有感而发。他很是和蔼,让我唤他刘叔,今后就像女儿一样跟在他身边,好好学舞蹈,说是只要我努力,定会给我一个美好的前程。

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感谢命运,让我没有白来这世间一趟,也让我有了享受人生,追求梦想的机遇,我曾在心里发过誓,一定要让父亲刮目相看,过上自给自足的幸福生活。可是我终究忘了,我是被父亲送出来的山村姑娘,穷乡僻壤,命运本不该对我如此平坦无奇。

3

后来,我每天在姐姐们的指导下勤学苦练着,直到姐姐们都收工休息了,约会的约会去了,狂街的逛街去了,有的姐姐是每天是专门有豪车接送的,她们的行程总是排的满满的,舞蹈、事业、爱情样样不误。有些时候,我也会责怪命运的不公,好像我这个来自山里的野丫头是根本不配生活在这样车水马轮的都市里,我的长相与我的内心都很明显的表现出与这个城市的格格不入。

拜父亲所赐,原本可以在乡野里无忧无虑长大的我却在这里怀揣着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心事,有些时候胸口压抑的就像装了一颗沉甸甸的石子。可是我却只能在舞蹈室里默默的流着汗水,装作这世间一切的美好都与我无关,我的青春大部分都在这小小的舞蹈室里默默无闻的度过,我时常想,如果这是在大山里,我替父亲放着羊,唱着牧歌,背诵我的古文,这该是一件多么有趣而又幸福的事儿。

那段时间,我几乎是没什么朋友的,有时候刘叔看到夜幕中舞蹈室的灯光醒目的亮着,便在背后搭着他两只手步履蹒跚的过来看我,有时候还会专门给我送水过来。事情发生的就好似一次又一次他刚好经过舞蹈室,而我恰巧在里面似的布局,我很容易感动,毕竟从小不仅缺钱、却爱最重要的还是缺心眼儿,看不得别人对我好,只要别人稍稍透露声迹我便能感动的死去活来。

之后有一天,我训练结束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寝室休息,感觉练了一天浑身的筋骨仿佛被拉断了似的酸痛,我躺在浴缸里,不禁沉迷于自己香汗淋漓的肉体,十八年来,我从没有像此刻这样认真的观察过自己的身体,我白皙滑嫩的肌肤,凹凸有致的身姿,丰腴饱满的体态,这明明就是一个标准的小美人儿呀。以前在村儿里,大家都是紧紧的包裹着身体,那些妙龄的姐姐穿的宽松而又朴素,从来不敢展现自己身材的任何优势。

就在我沉迷幻想之时,我听到门吱悠一下子开了,可是我明明记得钥匙就在桌上,门是我刚刚检查过委实是锁好了的呀,这边的寝室是挨着的,难不成是有人走错了吗?我裹起睡袍,便从浴室探出脑袋去察看。

“小莹还没休息呀,我看你训练辛苦,过来给你送点宵夜,别熬坏了身子”。话音是从我卧室里传出来的,而此时的刘叔已然摆好了丰盛的夜宵在我卧室的书桌上。他竟然备着我房门的钥匙,这样我心里一阵别扭。

“刘叔,您有心了,这么晚还麻烦你过来”,如果这是在村里,大半夜闯入女子闺房,这必定是遭人避讳的,可是在这里,又是在他的舞蹈机构,想来也是没底气赶人家出去,再者说,自从我到深圳,刘叔待我就像父亲一样,让我在莫大的城市里找到了一点归属感,也是多亏了刘叔将我推荐给艺术团,给了我一个活计,单是这么想来,刘叔却也是我的恩人。谁叫我生来命苦,没有几个人真心相待,就算忍受一切的苦痛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我醒过神来,坐到刘叔身旁,为了不辜负他好意,我便动筷吃了几口,却不知怎的头越来越沉,想要张口叫人,却又浑身瘫软无力。只记得自己落下去的手打翻的盘子在坚硬的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之后便一头倒在刘叔怀里,记忆到这里也戛然而止。

4

该来的总会来的,所谓的美好生活还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次日清晨,我揉着惺忪的的眼睛,看到自己一丝不挂慵懒的躺在床上。浑身的淤青仿佛在残忍的回放着昨晚的一切,那零零星星的餐具碎片安静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仿佛狰狞着它那丑恶的脸肆无忌惮的嘲笑我这个可怜的乡村野丫头。没有依靠,却把别人刻意的安排当做上天对我缺失的亲情的补偿,不出世人意料,太过单纯的人果然没什么好下场。

浴室的水哗哗的流淌着,顺着我冰冷的肮脏的肌肤一直流到了地板上,却无论我怎么使劲儿也冲不走昨夜留在我身上历史性的痕迹,我绝望的泪水和着花洒里欢快的水珠在我脸上肆意拍打,欢呼雀跃,十八岁,我失去的不止是贞洁,还有我对漫漫长路上美好生活的期待。

十八岁,我也许理解不了人性,更加理解不了性。一个我把他当做父亲的人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来不择手段的靠一个可怜的小女孩的身体来满足自己,难道这世间所有的温暖都是为了给性做铺垫,好让对方对你没了任何一丝防线,再狠狠的剥夺她的幸福。十八岁之后的每一天,我的人生都是灰暗的,因为生活向我证明了,不论我怎么努力,也难逃乡村野丫头的身份,我是逃不出大山,逃不出父亲手掌心,更逃不出生活为我布的局。

有些时候,不论生活怎么残忍待你,你也是将它无可奈何的,更是流不出一滴眼泪来同情自己。你能做的只有咬紧牙关,那段时日,我经常感觉浑身无力,却又不敢沉沉睡去,怕是哪天真的睡着了,便也就死在绝望里了。

后来,刘叔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他带着我对这生活的最后一丝希望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幸运的是,我在那场恶梦里没有怀上刘叔的孩子,好在上天眷顾,让这一切去就去了,把所有的伤害尽可能降到最低。

刘叔往我卡里汇了一笔钱,金额是我这辈子不敢凭空想像的,他安排我出国去深造,给了我一封推荐信,这也是我跟他最后的联络了。

没错,刘叔花了80万,买断了我跟他的一切交集,而我用了80万,去修补这个破碎的梦,我并没有拒绝,因为我得在这个薄情的世界里深情的活着。

5

法国,的确是一个浪漫的国度,空气里散发着年轻人荷尔蒙的清香,使人不由自主拉长了呼吸,恨不得把这些美好全都吸进肺里。可是我丝毫不敢松懈,也不敢去触碰交际这道防线,因为我是一个有过黑暗历史的姑娘,不论怎样,还是不能轻易将那道坎儿迈过去的。

那里他们把舞蹈当做一门神圣的艺术来欣赏,舞者地位也是相对中国较高的。

幸福的人生大都相似,不幸的人生各有各的不幸。杰瑞是一个来自西班牙落后地方的贫困生,早年父亲故去以后他便挑起了生活的担子。都说你是什么人就会遇到什么人,可怜的人总是不忘在生活中惺惺相惜,因为他们能在彼此不幸的生活里看到自己。

跟杰瑞朝夕相处下来,总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我从他的生活状态中看到自己。他就像一颗藤蔓,捉住任何可以片刻依靠的枝干,使劲儿向上攀爬。他身上总是有一股不肯认输的牛劲儿,不论生活使他多么痛苦,也绝不会放弃。

或许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用心的感受身边人,杰瑞的一举一动深深印在我心里,可是我一想到曾经自己的经历,就忍不住想要退缩。可是无论我以什么理由拒绝,杰瑞从来对我不离不弃,就像我的家人一样,甚至他给我的感情我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感受到过。

两个遭遇差不多相同的人在一起是很容易产生共鸣的,我们从小就在感情缺失的环境里长大,好似在遇到彼此之前,内心是极度空白的。

我们总是能在两个自卑的个体上找出彼此闪闪发光的迷人之处,我们相敬、相惜,很快,杰瑞就让我成为了她的女朋友。我们在法国合租了一间公寓,闲时出去用才艺换点法币维持生计,杰瑞是一个很乐观又很能吃苦的人,对我极度体贴。那是我第一次,在生活中感到来自别人真切的爱,和我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去爱别人的欲望。

那日黄昏,杰瑞抱我在窄小的浴室里洗澡,他认真的把泡沫倒在手心里,再将泡沫打在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认真地说“这里每一寸肌肤都是属于我的,可不能给怠慢了,要好生伺候着”。说完便嬉笑着,在我滑溜溜的身体上蹭来蹭去,试图把所有的泡沫都偷过去。

杰瑞要我答应他,这样亲密的时刻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再给除了他之外的第二个男人。但是我逊色了,我没有勇气说出来,在我无知的年纪里,有一个像父亲一样和蔼的男人,曾无情的掠夺过我的身体。

那天晚上,我拥着杰瑞,躺在偌大的床上,做着曾经和刘叔做的的每一件事儿,我的脑海里时不时闪过那个以秃了顶的叔叔,我的心再次撕裂般地剧痛起来。他是杰瑞,是我深爱的男人,而他是刘叔,曾经伤害过我的男人,我怎么可以在杰瑞怀里贪婪的回味过去,尽管那段回忆是无比苦痛的。

“杰瑞,如果有一天你知晓那一切,你会不会抛下我,让我做回那个可怜的乡村野丫头?”我将头伏在杰瑞的怀抱里,语重心长的问他。

“你指的是什么事,是你曾在乡村疯狂的那些事吗?”杰瑞表示非常不解。

“我是说,我在你之前有过别的男人……我的意思是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强暴了我,可他并不是我的男友,更不是我爱我的人,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非常感恩尊敬的人。”我哽咽着,无法让语言继续。

杰瑞心疼的抱紧了我,“如果,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那该多好,我还可以守护你,可怜的傻瓜。”杰瑞轻抚我的头发,将他的下巴刚好放在我的头顶,我感觉到他激动时的鼻息在我发丝之间忽轻忽重,却又不失他特有的温柔。

“杰瑞,亲爱的,但是我们必须要感谢他,因为没有他我更加不可能遇见你,因为我原本是乡村里的野丫头……杰瑞,可能我拿自己最珍视的东西换取未来,是很多人接受不了的,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况且当时我是被刘叔骗了,如今,他已经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企图弥补这一切,你看,咱们能不能试着去原谅他。”

我原本以为,任何一个稍微有点价值观的人都会被我刚才的语言所激怒,但是只有杰瑞深深的理解我,这世上有一种人,光是活着就已经花费了她全部的气力。可是杰瑞他平时强烈的个性就在我说完这一切后出乎意料的消失了,他平静的看着我,眼神里看不出任何一丝轻视,反而是无尽的爱意。那一刻我便知道,杰瑞是上天剥夺了我所拥有的东西之后,补偿给我最珍贵的东西。

6

终于,我和杰瑞纷纷拿上了硕士学位。

之前,几经接到父亲电话,告诉我母亲因为劳累过度落下一身疾病,如今只能在家缓病,哥哥孩子已经开始学前教育所以花费很大,家里经常入不敷出,叫我想法子弄钱给他们打过去。就算我曾经是恨过父亲的,可是尽管这样,我还是不愿看到那个曾经让我生长的家庭日益破败,我跟着杰瑞去了西班牙一座美丽的小镇,也没有想过去接我自个儿的父母过来,每个月定期都会往家里打钱,就当是他们当初供我读书的回报吧。

如今我已三十好几,可是我还是能够清楚的想起来父亲当年是如何把我送出去,刘叔又是如何摧残我的身体以及灵魂的,如果,当初父亲能给我一个机会,或许我之后也能在一所正常的大学里接受高等教育,也免受那被蹂躏之苦,而如今也能够在父母膝下承欢,可是世事并不尽如人意,我还是会以另一种方式走到这一步的。

或许,我的生命就是注定如此多的波折,有些事情是我不得不经历的。多年以后,或许那些经历都成了我的垫脚石,让我不断的向上攀爬,最终突破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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