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迢迢（一）

后周大定八年。

东都洛邑自古繁华，自本朝定为东都，四方商贾云集，益发富庶。永康之乱后，西都几成荒城，天家移居东都，洛邑便更如帝国一幅最绚丽的画卷，看不尽红男绿女士农工商，数不清天下才俊各地奇珍。

宣仁门外北市有一茶馆。这茶馆离宫城近，老板又是内监总管王毅的外甥，所以每日里往来的多是散了朝的闲散官员、六部的小吏、权贵的幕僚，以及寻求门路的不第士子。

今日乃是吉日，本届三甲入宫面圣。于是到了下午，这小小的春茗轩里议论纷纷的，就是今日宫中的新鲜事。

“听说了吗？这今科状元李铁岳可算是锋芒毕露呢！”

“是啊，头一次面圣就敢直指工部、户部积弊，你没看见那两位老大人的脸色……”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据说柳相要把庶女许给他，也被他拒了，说是在原郡有发妻，糟糠不可弃。”

“柳相的嫡女可是贵妃娘娘，这李状元真是不识抬举。”

“说起来倒也算是个正人君子。”

众人正在那里啧啧赞叹，后面有人捻捻胡须，冷笑一声：“这算什么？”

目光齐唰唰投过来，他方悠悠道：“这位状元郎今日对皇上说了句要紧话。”

“什么要紧话？”大家不耐烦他卖关子，催促起来。

“李状元对皇上说，长公主护国有功，然公主监国有违祖制，如今今上圣体康健，望长公主早日还政于君。”他慢条斯理说完，茶馆里却寂静下来。

过了半晌，才有人试探地问：“今上怎么说？”

“皇上说他不良于行，国事还需长姐费心。”永康之乱中，当时尚是太子的今上身陷乱军，是长公主领一支轻骑凭一腔孤勇，冲进敌阵，救出幼弟。只可惜他双膝被叛军乱马踏碎，又受惊过度，太后乃软弱妇人，这般局面下，为撑起令家江山，皇帝封皇姐为护国长公主，代领监国一职，迄今已有八年。

“那帘后那位就没说点什么？”终究还是好奇，本朝那位威名在外的长公主自己究竟会如何化解这样的尴尬局面。

“赏。”

赏？

“对，赏了状元府第，又嘱咐他琼林宴时记得带上他那位发妻，说要见见是何等贤妇。”

“那么这李状元到底授了何职呢？”

“御史台中书，从四品。”

状元及第就能有从四品，算是天大的恩典，极高的起点了。只是做了言官，难免要干些讨人嫌的差事，今日就已得罪了六部中的两家，难道梗介是可以当作护官符的么？

于是，不免也有人下了注，赌这新科状元何时认栽。

长庆宫外，宫女谢若薇正捧了食盒匆匆往回赶，迎面看见御林军统领过来，便停下脚步，微微屈膝施了个礼。

“谢姑娘客气了。”那位统领颔首致意，抬头只盯着谢若薇手中食盒。

她掩嘴一笑，“瞒不了易大人，这是现拿冰浸过的杨梅，你知道公主暑日里贪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