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造访上海思南书局,那个掀起了很多话题的快闪书店。一票人拥挤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听作家唐颖女士聊她的作品和推荐的书。我机缘正巧地占据了正前方观众的位置,亦算是VIP的待遇,让人心生庆幸。唐颖女士以写上海和纽约的双城故事见长,历经时光流变的缘故,这里面有许多时代的记忆和味道。当她站在众人面前讲文字、讲上海、讲故事中的人……我心存温暖地想到,能用文字来传达意象、缅怀故旧的人,大体上总是幸福的。纷繁的物质和丰盈的体验是个人心智的一体两面,而现今的人们却实在容易失语在急速变换的历史之中。
几个本地老先生与我一样认真地倾听着唐颖的讲述,看年纪大约四五十年代生人。那个民国的时尚繁华已经褪去,激进的社会变革和反审美的思想浪潮即将到来的时刻。旧上海的风骨只留下远山淡影,“老克腊”们坚守着当时人看来不合时宜的“精致考究”。在王安忆的《长恨歌》里,真正的老上海们是只能对着变味了的海派时尚抱以困惑和遗憾的。但即使如此,这几个本地老先生对于旧时的风情依然满心的留恋,一边痛惜现在的城市改造破坏了原有的风味,一边真诚地建议作家们能多写一些上海,以另一种方式将丰满的故事继续说下去。他们试图挽救的是记忆,更是叙事的语境。或许离开了这个语境,他们的精神内核会变得黯淡,意义也就随之抽离。
所以我开始意识到,优秀的小说,必定要对文本语境有足够的拿捏和控制,让它真实地还原读者的心理背景,并安然将自己的心智付诸作者的文字,与之碰撞升华,生发出独特的私人感受。这种还原越精准,读者的卷入度就越高,从而产生更多文学意义的共鸣。这就是为什么翻译的作品始终会差那么一点味道,如同隔靴搔痒。以前的我不懂这一点,直到尝试写了部小说,回过头时却依稀闻到一股翻译味,才发现自己翻译小说读得多了,忘却了应有的觉察。
记起之前偶然间看到一则翻译对比,英文原文如此:
You say that you love rain, but you open
your umbrella when it rains.
You say that you love the sun, but you find
a shadow spot when the sun shines.
You say that you love the wind, but you
close your windows when wind blows.
That is why I am afraid, because you say
that you love me too.
翻译如此:
你说烟雨微茫,兰亭远望; 后来轻揽婆娑,深遮霓裳。
你说春光烂漫,绿袖红香; 后来内掩西楼,静立卿旁。
你说软风轻拂,醉卧思量; 后来紧掩门窗,漫帐成殇。
你说情丝柔肠,如何相忘; 我却眼波微转,兀自成霜。
先不论翻译文字的还原度和文学性,但这语境是对了,观者自能从中找到更多掩卷沉思的契机和理由,不禁兀自柔肠百转一番。随之而来的喟叹也多了一丝温度。所以也就很难说,忠实于原文本的“准确还原”具有更高的文学价值了。
在这个意义上,中国本土的创作必要找寻属于自己的文本语境,在这基础上方有凝练升华的希望。而从目前看来,这个目标还未达成,毕竟白话文也不过百年历史。而眼前的俗世,又是如此的庞杂纷乱,卓越的讲述眼看是件极难的事情。好在还有这么多人在写,也会有更多的人在写作中找到确幸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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