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

晴空_第1张图片

1、

我十九岁那年遇见了赵凌然。

当时他坐在一条长桌后面,拿着一张单页跟一群刚入学的新生讲着什么。我就从那群人的旁边经过,看见了他。而且还发现,在那群人中间,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在听他讲解,有几个女生根本就是在偷看他。

“赵凌然,谁不知道啊!“大家众口一词,”生命科学系的大才子。“好像我是一个喵星人,竟然会不知道他,这就是我最初知道赵凌然的情形。

后来我加入了校广播台,常常有机会和各个学院里的名人接触,有一次,赵凌然来了。

“就是你主持那个读书节目吗?“他问我。

“对。“我这个人生来不爱言辞,其实在面对人际关系时我总是很畏惧,但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

“我喜欢。“他说,”依我看,咱们学校周一到周日的节目,就周二那天的读书节目最好。“

天哪,他称赞别人这样直接,面对面的我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哈哈,我叫赵凌然,学院的稿子都是我来送,以后我们会经常打交道的。“

我发现,他根本不是盛气凌人,反而,他很随和,身上好像永远带着一种快乐。

2、

我在广播台第二次见到赵凌然的时候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女生。高挑,漂亮,是我对那个女生的第一印象。我很快知道那是他的女朋友。

他们都说这个女生是大一的新生,比赵凌然小两届,但是人很主动,没过多久就对她展开攻势,他们还说,在学生会的例会上,那个女的竟公然坐到赵凌然的腿上以彰显他们的关系。是个很有心机的女生。

我对八卦不感兴趣,但是我直觉里感到那个站在赵凌然旁边的女生和他并不配,我甚至觉得“不管怎么说,他怎么也会喜欢那种看上去很肤浅的女生呢?“

果然,没过多久,大家又开始传赵凌然分手了。

当时我正在广播间准备节目,那天的节目结尾,我特意放了一首梁静茹的《分手快乐》。我说,一个匿名的女生送给生命科学的赵凌然同学。

3、

后来赵凌然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也就是说,我大三那年,他研一。那时,我们已经变得比较熟了,虽然我话少,可赵凌然喜欢说话,还喜欢开玩笑。

“喂,你怎么总是不跟我说话啊?“赵凌然问我。

“跟你说话的女生够多了。“我一面忙我的,一面回答他。

“那你怎么不看我啊?“他又说。

“我在看稿子,你又不是稿子。“

“你每天只看稿子,怎么找男朋友啊?“

“用你操心!“

“你别觉得我贫,我是给你一个忠告,老战友。“赵凌然说。

是的,赵凌然不贫,他好像更喜欢和我贫,其实肯跟我这样长篇大论说话的男生真的没有,我觉得赵凌然是因为和我熟悉了,还有,他也许真的觉得我该去找个男朋友了。

4、

我大四毕业那天和同学拍学士服照,迎面看见赵凌然,他像个明星,要和他合影的人真多。但我看见赵凌然从那群人里走出来,朝我走过来。

他说:“撞上了,合个影吧。“

我说好。

然后他举起手机,就跟一个学自拍的小女生一样,样子有些好笑。但他没拍,停下来看我,很不满意似的帮我整了整学士帽,然后又说:“你就不能高兴点吗?”

所以我咧起嘴。

所以我就有了一张和赵凌然的合照:照片上高高帅帅的他旁边,一个瘦瘦的,努力裂开嘴笑的姑娘。

5、

我从没跟任何人说起过,我喜欢赵凌然。

即使在我毕业后的两年,我明明知道我和他在同一个城市,即使是他经历了恋爱,失恋,再恋爱。

我听说他最近喜欢的那个女孩叫耿欣。她在他创业之初给了他很多帮助,渐渐交往,又觉得那女孩简单善良,最终发展成为男女朋友。其实赵凌然的爱情故事没有那么多小说中的传奇浪漫,因为他从来不乏追求者,他从来不需要邂逅,如果他愿意,只要从她们中间选择一个就可以了。

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得知他又失恋了。

我气的睡不着觉,半夜爬起来给他留言:笨蛋!你就不能谈一段时间长点的恋爱吗?

已经是凌晨两点,发过我就骂自己神经病,谁知手机一闪:多长?

我一愣,索性回:你不觉得你值得一场一辈子的恋爱吗?

我在心里大叫自己疯了,半夜三更,发这种话,简直像琼瑶。

所以关机,接着蒙头,睡进一场颠三倒四的梦里。

第二天一早我就给赵凌然发短信:午夜梦回,梦话加鬼话,对不起!

手机静默,我想赵凌然应该还在失恋的阴影里吧。

6、

然而事实上是,在那些与赵凌然“失联”的日子,赵凌然我不知道,但我自己心灵的阴影面积越来越大。

我总是在想,怎么了?难道这场失恋对他打击太大?他不是那种优柔寡断,会沉溺于过去,动不动还痛不欲生的人啊?抑郁症?这种东西和他完全不沾边啊?

可是人是会变的嘛,再说一物降一物,说不定他真的非常喜欢耿欣,即使是男人,也会有不能自拔,一个人舔舐伤口的时候吧?

在自己编织和演绎的电影里,我终于沉不住气了。

赵凌然公司所在的大厦有我们共同的朋友小闷,我打电话给小闷。

“喂?”

“喂!小闷,麻烦你去看看赵凌然在公司吗?”

“干嘛?”小闷这人有点娘,可是他很聪明。

“你去看看就是了。”我嚷。

结果他说他不在,我一下把电话挂了。

那段日子,我老回想起和赵凌然相识的点点滴滴,而且,除了正着想,我还倒着想,记忆的尽头,我总能看见赵凌然一脸阳光地站在那儿对我笑。

我出现幻觉了。

生命就是一场幻觉对吧?

而喜欢呢?可以算是这冗长幻觉中的一点真实吗?

7、

小闷再给我打电话已是七天以后,我正在家抱着薯片思绪泛滥,小闷忽然说,他终于弄清楚赵凌然是去了上海,出差。

我太感谢小闷了,他简直是功德无量。至少让我知道赵凌然还活着。

“把他电话给我!”我叫。

“现在通着,可以打。”

我挂了电话就打给了赵凌然。

“你怎么不关机了?你怎么好意思不关机了?”

“我——”

“你以为作为你朋友的我就那么闲吗?我就那么有时间天天给你打电话?”

“你失恋就了不起了吗?你简直颠覆我的想象,那个耿欣我都不愿意说,她不就是跟别人跑了吗?你要愿意追就再去追,不追的话就算跳河割腕闹自杀也轮不到你呀,多少人连恋爱都没谈过呢。你积极什么!”

“我大一的时候就认识你,你觉得这些话该是我跟你说的吗?你觉得对吗?”

对着电话,我发表了我人生迄今为止最长的一段演讲。

而赵凌然大概被我说晕了,一声不吭。

8、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小闷就在赵凌然公司隔壁,打听他出差却需要七天的时间。

我只是又打电话给小闷,支支吾吾说我觉得特不好意思,因为昨天的电话里我一发不可收拾把赵凌然大骂了一顿,事后我觉得很后悔,但是,我又担心我骂的太重他会一时想不开(虽然我也觉得这种概率很小),所以我的意思就是,接下来的时间请他继续和赵凌然保持联系,直到他回公司,而我还是保持安静的好。

他欣然同意。

后来的某一天,突然接到小闷电话:昨天我跟赵凌然通话的时候,那家伙情绪低落,醉话连篇,极不正常!

这个情报又让我心烦意乱。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说他不想回来了。”

“啊?”我觉得我白骂他了,这家伙真让我失望透顶。

“你别急,我再给他打电话啊。等我消息。”小闷把电话挂了。

我记得,那一天,晴空万里。可是我脚踩一双拖鞋,穿一身居家睡衣,游荡到公寓楼下一个黑不溜秋的小酒馆。我已经和小闷保持通话了近两个小时,我等的就是一个结果:赵凌然回来了。

手机作响时酒馆老板看了我一眼,估计他看我这身形容,早就想把我轰出去了,我对他很粲然地笑了一下。

“喂?怎么样了?”

“他说要回来了。”

“哦——”

我们保持联系。

一会儿,“上飞机了。”

“好啊——”我说。

一会儿,

“下飞机了!”

“好——”我觉得我有点喝高了。

“等会!“小闷说,”我让他来见我,可他说,他要办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啊?”

“他说要去找她。”

“好啊——”我说,我想他总算打起精神了,虽然这精神不怎么正常,像那种背信弃义狼心狗肺的女人就该被抓起来,可是我说,“那我就放心了啊。”

然后我趴在桌子继续喝酒,天知道,我怎么喝了那么多酒。因为觉得自己太不像话,我又对老板笑了一下。

“你失恋啊?”他忽然说。

“看着像?”我稀里糊涂。

“外面天气那么好,不如你出去走走吧。”他说。

“不不,”我说,“你不用担心,我就住楼上,我会回去的。”

可是我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郭喜悦!”

嘿嘿,幻觉,我觉得。

“郭喜悦!”

听上去好像一个人的声音。

于是我晕晕地爬起来,回过头,门开着,一大束阳光无比奢侈地涌进来,天气真好啊。

在那之中,我看见赵凌然一脸阳光地冲着我笑呢。

在我还没来得及再揉揉眼睛的时候,听见背后的老板坏坏地说了一句:

我早就说过吧,今天天气好,不如出去走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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