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湾静悄悄地,仿佛连挂在天边的太阳也感受到了寂寞。
一条乡村公路自湾底向南北延伸着。这是湾里唯一一条通向外界的路。
这一片土地,说白了,就是一片空旷的夹槽沟。住房建在两面半山腰上,零零散散的,像几粒羊屎随意滚落山涧。土决大部分在山顶。偶有鸡鸭鹅发出几声落寞的叫唤,狗狗见生人狂叫几声外,湾里便再无其它音响。
这里尽管闭塞,可外界时尚的风还是钻了进来。稍有风吹草动,也能把整个老树湾卷起满天风雪。
这风吹草动,就来源于湾底的茶馆,这茶馆里摆上十张大圆桌,就能招揽来自四方的客。
上半天,没人影儿,到下半天,那些人就像赶场一样,从各个路口流向茶馆。一路上说着家长里端,就像小溪归入大海那样,从容,自在。
桌上的赌鬼来自四面八方。那种吆五喝六的气氛常整得天红;本村的老少爷们也就玩点小麻将,娱乐娱乐;也有不玩牌只凑热闹的;男的倚着围墙而立,女人手拿袜底儿穿针引线,嘴里却扯出一大堆不着边际的闲话。
村长和妇女主任干不成了,下了。
活该,看还能歪到哪里去?
歪不起了,人家也捞肥了 。
呸,吃进去的都要吐出来的。
各种不同的诅咒声鼓舞着那些曾受过村长和妇女主任的怠慢的人。他们眼睛盯着手里花花绿绿的袜底,手儿欢快地绕着圈儿,开心地给那茶馆一角带来一波又一波的欢笑,那笑声常震得围墙边树上枯叶翻飞。
再小的地方,都是一个江湖。
说起这湾里的妇女主任史英,似乎湾里老老少少都能扯上几句关于她的风流史。
史英,是别队搬来的。苹果脸,粗眉,眼帘下垂,厚唇,和谁都能拉上一溜子话,中等身材。
听说是走一方,黑一方。因此,她的小诊所也不知搬了多少地儿。能搬到这里,是与湾里的书记认了亲,诊所才算尘埃落定。
开头几天,大家风起云涌般地涌进去,一个多月后,门前冷落,求医者廖廖。那些拿过药的妇女们又开始卷起舌边风。
药太贵了。
吃了还头昏。根本就治不了病。
还是一个狐狸精,书记老婆都被气走了。
嫌话一大堆,还是没能挡住书记和史英的感情进程,眼看着医院开不下去。书记便举荐史英做了老树湾的妇女主任,这下两人一起上下班,封住了悠悠众口 ,同事嘛!
可在一个炎热的中午,大家还在午睡时分,却被派出所的几辆摩托车的轰鸣声惊醒,茶馆里的正昏昏欲睡的麻将者突然来了兴致,全放下麻将,把书记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个警察煞有介事地坐在桌前做笔录。在桌前坐着的还有满脸涨红的书记,一脸愤怒的史英老公,史英低着头,看样子想钻地洞。
那几个警察装模作样地做好笔录,开出一张500元的罚款单,便跳上车,突突突地开走了,剩下一大堆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人。
这时史英冲着发怒的老公吼:0
“你抓住又能怎样?谁叫你赚不到钱?你能养我吗?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史英老公一巴掌煽过去,史英躲开了,和她并排站着的书记挨了狠狠一耳光。史英脸色一变,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老公,两臂狠劲一推,史英老公一个踉跄,退到了 台阶下,他恨恨甩出一句:明天8点,民政局见。就跳上摩托车,风一样开走了。书记立在桌旁,脸上红白相交。
女人不要脸的时候,她就真的没脸了。史英就是这样。有了书记做靠山,男人早就被她丢到爪哇国去了。她和书记出双入对成了成了村里早上和晚上的一道流动的风景,只是这风景只在黑夜里绚烂,多了背后的骂声和指指点点。
可是人的品行再不济,他手里还有权力呀?俗话说:流氓都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何况流氓还是一个小小芝麻官呢?
所以,即使人们心里对那一对野鸳鸯再不屑,可哪家哪戸没有一点要求官的事情,因此面子上还是跟那书记客气着。
人往往容易被表面上浮现的虚假所迷惑。当史英看到大伙围着她打转时,心里感受到一种至高无上的尊荣,说话走路,眼里都流露出一种傲气来,俨然一副官太太的模样。
人在迷失心智的时候,就会整出一些不合法度的事情来。
史英有一个哥,史欢,会一些皮毛医术。在村里口碑不好,常常手摸着麻将,就给别人扎针。一个小伤口,抹几滴消毒液,贴一小块纱布,一颗药丸不给,就问人要10元。那时,一个小伤口正规医院就1元,他要天价。这样没几天,生意整没了,搬出老树湾。而今妹子靠上书记这座靠山,发财的心又蠢蠢欲动。两兄妹商量着建一家小诊所,卷土重来。可小诊所建了一个月后,生意不见旺起来,又心生一计,建个茶馆。有书记默许,仿佛建茶馆的事已如板上钉钉。可建茶馆的事情刚一传开,就激怒了一个人。
老树湾邻村,有个村庄叫檐子垴的。檐子垴口子上,戸主陈老六在此开了10年茶馆,颇得民心。这陈老六经营茶馆,老少不欺。口碑很好。突闻史欢要挨着诊所建茶馆,就恼了。
时下这些年,村里年轻人都已外出,生意已一落千丈。再来一家抢生意的,那自己这家人还吃不吃饭?而那史欢不过是狗仗人势,和这个村半点关系都沾不上,凭啥让他在本村动土。
陈老六先找了本村官员陆林,这陆林是镇长办公室的人,比书记大一级。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
这边陆林还没明确回话呢?那边史欢已找来一群人,热火朝天的挖起地基来,想来个先斩后奏。在他们得意忘形的时候,陈老六带着一帮人要踏平地基,就这样,双方你推我搡地,就交上手了。陆林得到消息,带了几个随从出现在檐子口上,老远一声断喝,制止了一场血拼。
茶馆的事情停下来,史欢又在第二天买来香蜡在陈老六大门口下咒。当陆林带人到的时候,他已经撤离现场。
陆林一个电话通知书记,书记为了下台阶,强势地带来史欢,给陈老六赔罪。事情至此,史欢终于像蔫了的皮球,夹着尾巴跑了。
因为诊所长期无人看管,一开门,就是一鼻子霉味。不久,也关门大吉。
老树湾又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