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绪真……”穆芷善隔着桌腿小声说。
“嗯？”
“没什么。”
他们同时站起身摆正桌椅。秦璐刚好写完本节课的标题，放下粉笔，她望着孙绪真欲言又止。有那么几秒，孙绪真以为她在意的是身旁空缺的座位。他看着秦璐的眼睛，发现被关注的是自己时，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垂下了头。这个英语老师什么也做不了，难道还真期望她能把自己的同桌解救回来。丁裕家被带去办公室可不仅仅是挨几句骂，承认错误就了事这么简单。和同学们一样，孙绪真亲眼见过雷振铭是怎样修理男生的，再犟的人也受不了。对于女生，嘴上也绝不客气。秦璐带领大家朗读课文，她没有过问发生了什么事，是为什么，更不会去办公室看上一眼。英语老师只需要上好英语课，英语老师只需要在英语课上教授英语知识，这才是份内工作。其它的事，由其他人去管。
姓名牌的碎片还散落在过道里，“丁裕家”这三个字上盖着一只灰黑的鞋印。孙绪真想着他，这是一种遏制不住的同情。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为这样一个同桌而焦虑，而现在也没有精力和闲心去细想。无意间，孙绪真撞上唐帝的目光，他似乎要说些什么。就像秦璐那样，却又不是同一种感情。孙绪真咬住嘴唇，打开课本。他漫无目的地翻阅书页，只要说出实话就没事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孙绪真瞟了眼旁边的空位，刚才那可怕的一幕又再次在脑海中上演。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七并且坐着的人，要掐住身高超过一米八而且还是校篮球队前锋的脖子，这要有怎样的剧情设置才可以办得到？雷振铭说他是亲眼所见，一进门就看见了事实。这时候，孙绪真也不确定丁裕家是处于劣势的一方，毕竟他并没有目睹掐架的全过程。期间，孙绪真还刻意回避了几次，假装被别处吸引，似乎只要看了他们就会被牵扯其中。
终于熬到下课，教室里轰地闹成一片。躁动的学生们扎堆讨论，三五成群，嬉笑怒骂间全是围绕丁裕家展开。孙绪真一个人坐在那里，望着大家幸灾乐祸的脸，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过，他感觉自己也有瓜葛。正想着，就看见丁裕家耸着肩闪进教室，龟缩回自己的位置。周围的学生集体后退了一圈，但并没有停止挖苦，反倒还提起了兴致。丁裕家苦笑地埋下了头，也许是因为孙绪真一直盯着自己看吧。他一页页地飞速翻阅英语课本，希望产生的气流能尽快吹干潮湿的双眼。
“怎样？”孙绪真支支吾吾地问道，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没什么，还好。”
“现在才回来啊。”孙绪真努力让口气轻松自在，不想让丁裕家觉得自己是在令他难堪。
“没有，我早就出来了。但是已经上课了，没敢进来，怕打扰了老师。”
“那你去哪儿了？”
“操场。”丁裕家苦笑地说，鼻子和下巴都是歪歪扭扭的形状。
接下来的日子里，丁裕家绝口不提那天发生的事，似乎又回到了往常。但孙绪真看得出，雷振铭对丁裕家的厌恶越发明显了。每当雷振铭露出鄙夷的眼神，丁裕家都会自觉地低下脑袋，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抬起。这似乎是默认了自己所犯下的过错，可他什么都没有做。这样的事看在眼里，却又无法说出口。它不是一个秘密，而是准点播报的新闻。每天都会有；虽然播放不同的新闻，但每天都会有。纪律就是纪律，违反了必然要受到惩罚。课间的时候，丁裕家有意无意地和孙绪真说些听过的笑话。他的笑容总是尴尬，而他越是这样，孙绪真就越感到难过。受到伤害的并不是自己，孙绪真感到内疚，却又难以表达。他思量着丁裕家，越发想要离开这个同桌。
“我们可以去找班主任谈谈，”唐帝建议道，“我和你一起去，就说是丁裕家影响你学习，这样一定可以调位的。”
“这学期都要结束了，”孙绪真难为情地说，“下学期吧。”
“说的也是，反正下学期开学也会重新调换座位，如果还不能把他换走，我就陪你一起去找雷老师谈谈。”
“好的。”
体育课的时候，唐帝把孙绪真叫到一边的。他觉得丁裕家这样的学生简直就是班级的害群之马，还是尽早远离比较好。孙绪真附和着笑了笑，的确，说不定哪天麻烦就找上门了。
卢释腾除了是英语课代表外，还是四班的体育委员。发达的臂膀肌肉结实，健壮的体格在篮筐下总能取得先机。在体育委员的带领下跑完操场后，孙绪真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两圈，但一个人跑操场未免也太显眼了，像一颗脱离机器的螺丝钉，所以还是决定坐下休息。他婉言拒绝了唐帝的篮球邀请。孙绪真喜欢一个人的运动，尤其是在夏夜跑步。跑很久，跑很快，一直跑到把身体周围的空气都烘热，烘烫。
“你要调位哦。”穆芷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孙绪真面前，她的脸颊热得绯红。
“谁说的？”
“你不是想调位吗？”
“……”
“坐我后面不好吗？”
“不是……”
“是因为丁裕家？”
“……”
“已经跟班主任说了？”
“还没有。”
一连串的疑问令孙绪真躲闪不及，却只有一个答案。集合的哨声尖锐刺耳，三排男生，三排女生，迅速地向中心靠拢。穆芷善站在孙绪真的前面。男生们依依不舍地离开球场，临走前还要再投几个篮，就算摸摸篮板也行。有女生在看呢，还有其它班的。
“十秒钟不过来就跑操场！”体育老师的恐吓果然十分奏效。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调走不可。”趁着训斥的空当，孙绪真凑近穆芷善的后颈小声地说。她会心一笑，随着解散的队伍一起离开了操场。
在上次的冲突之后，卢释腾已经在班级里建立起不可置疑的威信，成功地当选了班主任的代言人。现在，卢释腾所带领的英语晨读再也没人敢胡闹，在课余时间，他的身边也随时跟着田坤和杨帆这两个小跟班。但最令孙绪真感到惊讶的是，柳宫花居然和卢释腾在一起，这并不单纯的是指物理空间上的在一起，他们是一对情侣。柳宫花偎依在男友身边，雪白得好似只温顺的兔子。对世事的漠不关心，导致孙绪真在高中开学一星期后才发觉柳宫花和自己同是一个班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