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读摘记《李贺诗选》||（023）《绿章封事为吴道士夜醮作》

文/书山花开

❂原诗

青霓扣额呼宫神，鸿龙玉狗开天门。

石榴花发满溪津，溪女洗花染白云。

绿章封事谘元父，六街马蹄浩无主。

虚空风气不清泠，短衣小冠作尘土。

金家香巷千轮鸣，扬雄秋室无俗声。

愿携汉戟招书鬼，休令恨骨填蒿里。

❂注释

【陈贻焮主编《增订注释全唐诗》第三册，p5】

①绿章：即青词，用青藤纸朱字写的表章。封事：封 上口的奏章。此指道士祭神的表章。夜醮：道士夜晚 设坛祭告天帝、列宿。俗语叫“打醮”。②青霓：指 身穿绣着云霓的青色道袍的道士。扣额：叩头。③鸿 龙玉狗：传说中守天门的神兽。④溪：全诗校：“一作汉溪女：仙女。⑤咨:祷告。元父：元气 之父，指天帝。⑥六街：长安城中有左右六街。浩无 主：马蹄纷来沓至，毫无拘束。⑦短衣小冠：指贫困 的百姓。⑧金家：汉代金日碑是匈奴休屠王的太子, 于武帝时归顺汉朝，七代为皇帝近臣，十分显贵。本诗代指达官贵臣。香銜:华贵的里巷。街，同 弄。全诗校：“一作巷。”千轮鸣：形容宾从众多。⑨ 扬雄：字子云，汉代文学家、哲学家，曾任执戟郎, 一生不得志。自甘寂寞，默默著书。⑩汉戟：古人为死者招魂，用其生平熟识之物，扬雄任执戟郎，故用汉戟“招书鬼”。邙蒿里：墓地。古《蒿里曲》：“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

❂翻译

【徐传武《李贺诗集译注》，p48】

青霓长袍的道士叩头呼请天宫守护神，

鸿龙玉狗听到呼唤，打开紧闭的天门。

只看见，石榴花开满了天河岸边。

神女在河里洗花，染红了水里的白云。

道士呈上绿章封事，向天帝禀告诉哀：

长安六街马啼杂乱，好像失去了主宰。

满城空气极不洁净清爽，时疫流行，

众多百姓士人染疫而死，化为尘埃。

豪贵们的街巷里香气飘盈，众车轰鸣，

扬雄的书室里冷冷清清，无庸俗之声。

我希望拿着汉戟招回那些穷书生的魂灵，

別让他们含着怨恨永远埋没在乱坟堆中!

❂解释

【徐传武《李贺诗集译注》，p49】

这首诗描写在京城的一场瘟疫中，富贵人家打醮酿除灾祸，而普通百姓和穷苦读书人却只有默默而死的情景。诗人借用这种“上书天帝”的方式，揭露和控诉了人间的不平。诗人以清丽的天宫和混浊的人世、骄奢的权贵和冷漠的寒士作对比，抨击了“香衙千轮鸣”的大官僚贵族集团，表达了对“秋室寒士”购深切同情。当然，其中也渗透着诗人自己的身世之感。此诗以祭天始，以招魂终，首尾照应，颇见构思之匠心。鲁迅先生于1935年3月曾手书“金家香衡千轮鸣，扬雄秋室无俗声”的条幅以送友人，借以表达他对所处黑暗社会的不满、借以表达以他为代表的广大知识分子清高和坚贞。

关于这首诗的写作时间，朱自清在《李贺年谱》中，据《新唐书•五行志》记载的元和元年(公元806年)夏浙东曾发生大 疫，定为元和元年，设醮的地点在东都（洛阳）。钱仲联认为：“朱说未符诗意,……长安有左右六街，更不必泥于东都。”他认为此诗是李贺在长安作奉礼郎的三年间所作，但不能确定为何年。详参《李贺年谱会笺•元和七年》。我觉得钱说近之。刘衍亦曰:“此诗以‘金家香衡千轮鸣，杨雄秋室无俗声’为对比，主题亦在愤慨人间不平，而不在祈求免疫或描写打憔(醮)本身。”“故此诗不应定元和元年作，而应在元和六年左右”(详参《李贺诗校笺证异》）。

【中华大典文学典《唐文学部三》，p1253】

《緑章封事》《吳劉箋注評點李長吉歌詩》卷一吳正子評：此章首言奏章，上帝之儀。自虚空風氣以下，言奏章所祈請者，謂風氣非淸乎之時。短衣小冠之士，混爲塵土，富貴如金、張，貧賤如揚雄，榮枯不等甚矣。故願招揚子之魂，無使恨於地下也。長吉因道流奏章而言及此，豈無意哉。以揚雄自況而 言己之連賤可悲也。又劉辰翁評：苦甚，無味。「石榴花發滿溪津，溪女洗花染白雲。」不必題事，但一語如此，誰不驚異，神奇，神奇。「短衣小冠作塵土」， 故欲如此反。《昌谷集》卷一曾益評：然死生大數，莫可逭矣，而人事不齊，良可異也。貴戚如金家門巷，趨附不啻千輪之鳴；讀書之士如揚雄者，蕭然一室，無世俗交際之聲。其故何也？自今言之，彼揚雄者，非所稱執戟者乎。吾願攜是漢戟招是書鬼，使之復起，勿令恨骨塡於蒿里之上。夫蒿里賢愚雜處地也，而謂之塡，則賫志以没者，豈特一揚雄已哉。《徐董評注李長吉詩集》董懋策評：題爲吴道士夜醮，是吴道士死而爲之醮也。短衣小冠指吴也，揚雄， 賀自況也。《黎二樵批點黃陶庵評本李長吉集》黄淳耀評：結意自傷。黎簡批：說醮事，大有騷人《天問》之遺。「石榴」二句，諸解都不必，只說採芳菲以 獻神可矣。元父意是指主醮者，馬蹄浩無主，神靈恍怫也。風氣不好，致此人作塵土也。結言其術之神，欲憑之以招揚雄之鬼也。蓋以自況之詞。明于嘉 刻本《李長吉詩集》無名氏批語：靑霓扣額，身入罡也。鴻龍玉狗，天神争 寧也。《昌谷集註》卷一姚文燮評：蒼雲圍轸，七蟠如霓，故曰靑霓。裔雲翔 龍，商，赤色，天上浮雲如白衣，須臾變化成蒼狗，鴻龍玉狗皆雲也。宮神如可呼，則天門想可開矣。榴花滿溪，仙娥閒適，那知人間死亡之戚。乃因吳道士之妄作靑詞，上干造化，遂令六街馬蹄，於行醮時隨班逐隊，茫無定準。香烟炬焰，熾炎迷天，黃冠駿奔，自作塵土。金家香衡中儀文甚盛，致觀者雜沓，華轂迭至。而揚雄文士，靜坐一室，邈若罔聞。因念古今人才，埋沒荒丘，誰爲之一招魂耶！且雄僅爲漢執戟郞，明乎與居奉禮者有同恨耳。《李長吉詩集批注》卷一方世舉批：「石榴花發滿溪津」二句，染雲二語，形容炎夏，即王建「秋河織女夜粧紅」形容秋暑之致，亦是好句。但只作天上風光爲大方，猶之天上仙人種白楡之趣，不必曲解朱夏。「綠章封事諮元父」，紛紛祈禱元父，何 所憑依。「虛空風氣不淸冷」，徒令淸冷天風，亦復爲下土混濁。「短衣小冠作塵土」，人雖醮而終不免於死亡，即代醮之道士，皆非長生。短衣句董注：題 旣爲吳道士夜醮，是吳道士死而爲之醮也，短衣小冠指吳也，此說大謬。「金家香街千輪鳴」四句，以下四語，言富貴與孤寒生前不同，而同歸於盡，寒士猶足恨也。金家豈許史金張之金耶，不然即用《周易》之金夫而變之。《昌谷集辨注》：「虚空風氣不淸冷，短衣小冠作塵土」，衆說固貿貿，姚折衷之，益復貿貿。此正諮元父之詞也，暗喩世界混濁，貧賤之士失職也。短衣，《史記》叔 孫通衣短衣小冠，《漢書》長安小冠杜子夏。以短衣小冠指道士解者，可發一粲。

漫读摘记《李贺诗选》||（022）《唐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