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大雨都落在黄昏

一场雨。两首诗。和一些曲折幽微无法直接宣之于口又不能忽略不计的心情。

丁酉夏闰六月十二日暴雨后所见

群壑奔腾落山涧，

孤雁惊飞独徘徊。

霞光万道震寰宇，

云如小舟自去来。

所有的大雨都落在黄昏

今夜无雨

所有的大雨都落在黄昏

在昨日

在幽深的林泉

今夜无月

所有的朗月都照在清晨

在过去

在寂寞的庭院

今夜无风

所有的细风都吹堕尘埃

在远方

在杨柳的岸旁

大雨终于在黄昏时分落下。

田间山野绿得越发层次分明，东南方向，视线尽头的大岭山，仍被雨雾重重包围，一片灰蒙蒙的绿。近处山色如黛，稻禾更秀了。

雨势减退，闪电却并不停歇。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所有的云都被照亮。西北天角，一抹彤红的晚霞正悄悄隐没。

夜晚来临，风轻轻吹过。打开窗，凉气便一丝一缕地飘进来，在空中载浮载沉。

拿起笔，想写点什么，却终于缀不成章。

“一个白日带走了一点青春，日子虽不能毁坏我印象里你所给我的光明，却慢慢地使我不同了。”

在书架前徘徊了一会子，抽出一本《从文家书》，慢慢地读出声。以前读鲁迅的文集，常感到一种不愿多加雕饰的青莽气。沈从文的文章，似乎很合适用一种孩子气的口吻来读，有一股从乡野间自然溢出的林秀气。一颗赤子心。我常常想，张兆和读到这些信，是什么感受呢？

“生命都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

我觉得有写点什么的必要了，我早就觉得应该写点什么了。

一场暴雨在夜晚来临前落下。回家到今天刚好半个月。半个月可以等来一场暴雨。

稻子三个月成熟。

电饭锅自动设置的煮饭时间是20分钟。

妈妈种的豆角三五天就会发芽。

秋天北来的大雁会在这里停留。

一年可以等来一次花开。

这都是十分笃定的事。

蓝色牵牛刚刚开放，很快被焦灼的太阳晒蔫，暴雨一来，花瓣全都萎缩了。黄蝴蝶已经来过几次，蝉的嘶叫却丝毫没有减弱。

猫咪们已经开始越来越不害怕我，我们的安全距离从五米缩短至三米、两米直到一米以内，现在，它们已经敢非常接近我了。会用各种声音向我打招呼、要吃的。

但是，如果我离开一个月、半年、一年，就像以前每次离开家那样，它们还会认得出我吗？

毕竟，再熟悉的人，因为距离、隔阂，最后都会慢慢成为陌路，在同一个车站，走向命运轨道的两极。

在纷纭的时间里，到底最后会留下什么？什么又才是最重要的呢？

掐了灯，一团湿嗒嗒的月影正越过中天，慢慢向西方落去。不知多久，终于完全隐没，看不见一丝光了。天空恢复沉寂，灰云团团，远处黑色山峦只剩一团模糊的影子。

平日里清晰可闻的流水声，此时也一声儿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