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更136天)说年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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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做冻米糖啦

又是春节来临之际,每每此刻忆起起儿时的冻米糖,依然唇齿留香。西路的冻米糖,以其种类繁多、形状优美、风味独特而蜚声祁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冻米糖就是我童年的美味,是我的快乐幸福。

现今,冻米糖也进入各大小超市、乃至西饼屋,包装精美,一块块香甜的冻米糖打扮得格外诱人,虽然长相漂亮、甜美飘香,可是嚼在嘴里总是少了一种味道——小时候一家老老小小制作冻米糖的乐趣。于是,记忆的阀门被旋开,从小耳闻目染父母亲做冻米糖的过程如流水般在心间流过。

每一年初冬时分,妈妈把特地为做糖而种的大麦放在竹篾编制的畚箕里,每天下午三点左右淋上水,充分润透,然后铺上干净的稻草为其保温。在温度的孕育之中,麦子渐渐泛白,约莫一周后,长出了两厘米左右的绿芽。这是麦子生命的演变,是在为其甜美的幸福而释放出生命的精华。此时,麦芽放在太阳下晒干,终止生长,留待做糖用。

准备做糖的原料可真是繁琐。黄豆、黑白芝麻入水清洗,去掉浮在水面上的,留下沉淀在水底的,粒粒饱满,漂洗几次,沥干水份,然后花上一整天的时间炒制。

山上的细竹枝扎成特制的炒米帚子,专门炒出来的黄豆和芝麻,如此更加均匀熟透。炉灶生起火,铁锅开始发热,妈妈抓起一把豆子散在锅里,黄豆在锅里欢快地上蹿下跳,妈妈挥动竹枝帚子,均匀地在锅底一圈一圈的滚动着黄豆,声音变成了一首美妙的合声,噼啪炸开的黄豆与火之间有了亲热的吻变,顿时一粒一粒在滚烫的激情里变成熟透的深黄色,顷刻间特有的香味从亲吻的那一刻就散发出来了,渐渐沁入心脾。小馋猫的我会时不时来厨房里转转,若高兴会抓过妈妈手里的细竹枝帚子,有模有样地在锅里划圈圈,看着黄豆变色、散发香气便勾起了我的馋虫。孩子天生的没有耐性,等不及一把豆子炒好便忍不住抓起一把,也不管是否烫嘴,就这么急不可待的一粒一粒地丢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满嘴溢满了豆香,留在嘴里是回味的的满足,更是对妈妈的一种眷念。

黄豆方唱罢又芝麻又登场,晾干后的芝麻虽然没有了水分,握在手里依旧还是潮乎乎。妈妈退去几块劈柴,只留下几根小柴在炉灶里。芝麻颗粒小不能用大火,否则会炒焦糊的,妈妈一边忙碌着一边对着我说炒芝麻的注意事项,刚开始翻动勤些,等芝麻粒不沾锅时就无须频繁翻动,将芝麻在锅内完全摊开,确保受热均匀。

妈妈说完,便捧起一把芝麻洒在锅里,手握竹枝帚子翻动着芝麻。不一会儿,锅里噼里啪啦响了,犹如过年放火炮的前奏曲般,一粒一粒的芝麻在锅里跳动着,互相之间你追我赶,欢快的声音犹如精灵的舞动,兴奋地到处窜动,炉灶上、锅盖上到处都是它们的舞场。妈妈则加快了翻炒得速度,以避免炒焦了,渐渐的芝麻呈现出淡淡的金黄色,香味便在这粒粒之间开始弥散开来,慢慢的,整个厨房都是它们生命精华所在。

炒好的黄豆要去舅公家的磨坊里悉数磨成粉,芝麻则留一半,一半做粉糖一半做芝麻粒糖。小时候最讨厌做这件事了,极不情愿地被母亲赶至磨坊,一路上嘴里叽里咕噜的,脚下则是磨磨蹭蹭,走到磨坊推着石磨转不了两圈,便在磨杠子吱吱呀呀的声响中脚底抹油——开溜。

最有趣的的要数炒谷花了。谷子能开花吗?记忆中的谷子不仅能开花,而且尤为美丽——洁白似雪,小指甲盖大小。晒干后的谷子放入大铁锅,前半部分用锅盖盖上,靠近身子的半边则用篾盘盖着。包着绿色方巾围着青布围裙的妈妈,左手掀着篾盘,留下一只手的空隙,右手则握着竹枝帚子在锅里不停地翻炒,谷子、帚子磨着铁锅沙沙响,混合几声谷子的噼啪爆响,稀稀拉拉的几声。慢慢的噼噼啪啪声越来越响,犹如大弦嘈嘈急雨般的演奏出交响曲的高潮部分,接着滑入尾声,声音渐渐小起来,小弦切切如私语,而母亲则是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此时,妈妈犹如一位交响曲的指挥家,沉浸在这优美的声响之中,神情专注的观察着谷花的变化。一直到谷花炒熟了妈妈便把篾盘移开,用一个小的竹篾编制的软畚箕(方言散米戳)把炒好的谷花连同谷壳一起舀起来,锅的边沿还是有不少从篾盘处的空隙里逃脱的谷花、谷壳。妈妈会用筛子筛去一部分已经脱落的谷壳、还有一部分顽固派就得人工处理了。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坐在火桶里,一边天南海北地瞎聊着,一边把洁白的谷花挑拣出来,在冬日的夜里生出了暖暖的温馨,那一天必定是最安稳的幸福。

最讲究功夫的要数炒米了。妈妈会很早起来把糯米洗净,用开水浸泡,水不能少,少了会夹生,水也不能多,多了会粘锅 ,飞恰到好处,除了经验还是经验。最为讲究的还要在米里面加入适量的白酒,酒的好坏与酒量的多少会影响到炒米的香酥。一个上午的浸泡后,糯米已经吃透了水份。吃过午饭后妈妈便很有耐心地在锅里一小把一小把地把糯米炒制成金黄色,这个时候米香、酒香融合在一起,特有的香味令人陶醉。也许是那个年月物质的贫乏对于吃货的我会抓许多炒米放在口袋里,一边玩一边嚼,嚼得两颊发酸,吃的肚子鼓胀胀的。

炒完了炒米,还得炒冻米。一整天的炒制糖料,母亲可是胳膊酸了,腰也酸了,背也胀了,乖巧的我也会帮妈妈捶捶背,缓解妈妈的劳累。

糖料准备完毕后,妈妈选好日子熬糖。早上三点多,爸爸就起床了,睡梦中的我也随着厨房里的声音早醒了。爸爸生火,在饭甑里蒸糯米饭,煮熟的米饭放入铁锅,加入大量的水熬。此时火在锅底呼呼地笑着,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米饭粒就如同赴一场舞会。爸爸守着边上看着火候,待到米饭发粘发稠后,添入麦芽,煮开后混合着麦芽的清甜、米饭的香甜,沿着热气飘飘袅袅,空气中着弥漫一股香甜, 我总忍不住深深呼吸一口,让这份甜美在五脏六腑游离,深深的镌刻在记忆里。

这一蒸一熬虽说就两个步骤 ,却要耗费爸爸将近一天的时间。下午四五点,开始榨糖了。锅上放上架子,熬煮好的米饭被舀起来放进一个很大的纱布袋里,上面压上厚重的磨盘石,下面就如同下雨一样,淅淅沥沥的汁水滴落在锅内,溅起一颗颗小水花,一圈圈波纹四散而去。那是一家人新年的期盼与来年幸福的源泉,是衍生出甜美的甘露。

糖汁压榨干净,重新生火,糖汁里多余的水分熬煮出去。水分即将要去除之际,就是考验功底的时候。此时,火候尤其重要,对火的大小以及糖色的变化无一不是经验。往往爸爸总是自信不足,总要把年迈的舅公请来把把关。爸爸拿起大铁瓢舀起一瓢糖稀,举起手从高处往下一扬,大部分糖稀“piapia”往下掉,还有一部分变化作了片片锦帛,最后挂在瓢上,在寒冷的空气里薄如蝉翼,透明而有光亮。这才是舅公所要关注的,里面不能有水泡,在瓢上要能挂住,嘴对着吹能晃荡,而且不能断开。舅公会顺手在铁瓢子上弄点放在嘴里尝尝,直到满脸是褶子的老人家说声很甜,不苟言笑的爸爸此时长嘘口气,脸上也可见少许的笑意。

开始拌糖料了。大锅旁支起一口小锅,锅底加点炭火,保持温度。豆粉放在锅里,舀入适量的糖稀,搅拌、糅合,完美形成一个球。哥哥负责把这个球传到客厅里切糖的大人那里。

轮到每家切糖时,隔壁的邻居、亲朋好友都来帮忙,算是一场年的盛会吧。做糖的师傅们接过豆粉团,如同擀面师傅一样,就在一把菜刀的三拍两拍之间,变成一张四四方方的豆饼。那熟练的手法在这一刻已是英雄用武般自豪。此时,黑芝麻团也恰到好处送来,师傅迅速把其碾平包裹在豆粉饼里。然后,师傅们不断变换着手法,揉、搓、捻、拍、切,被抽成一厘米见方的长条条,黑芝麻粉嵌在其中。这是给豆粉糖做字,通常有“吉祥如意”、“万事如意“、”新春大吉“等象征着美好祝愿的字样,也预祝着来年的幸福安康。其余的师傅丢掉烟嘴,各自拿起长条嚓嚓地切起来,一时只见一把把刀起起落落,武侠小说中描述的刀光剑影兴许就是如此吧。

豆粉糖切好,芝麻和芝麻粉糖又登场,人们忙的不可开交。不过,此时的我多半是个闲人,最多只是把糖板上切好的糖负责装在篾篮里。只是好景不长,谷花的大球团来了,我就没那么幸福了。我得把谷花团放在一个木制的正方形的糖盒里,双手掰开谷花团,让其均匀地分布在每一个角落。然后,哥哥拿出一个上面圆下面方的糖槌,在谷花上面按压。我所负责的就是蹲着用力按住糖盒,防止移动,一盒糖按好,我的手臂酸得难受。糖槌按压几下后,沾上糖黏黏的,就把糖槌在碗里沾点豆粉,以保持糖槌的灵活性。按压结实又交给切糖的师傅抽条、切片。

炒米团子一般放在最后,也是最轻松的。加上糖稀搅拌均匀后,几个人抓起一小把,揉搓成球、团状就好了。我最喜欢这个活儿,一双小手总是乐在其中。等所有的一切忙活好,已是半夜。我早已是瞌睡连天,便和哥哥姐姐们先睡了。在半梦半醒之际,依旧还听见爸爸妈妈收拾厨房,把各种糖分门别类的放进各种罐子里,并撒上炒好的冻米,防止糖黏在一起,这叫养糖。

上学的日子里,口袋里总是装满了各种糖,同学之间相互交换着,尝一尝谁家的糖最好吃了。一直到如今,最爱吃的还是谷花糖,虽然豆粉糖有着造型各异的汉字,芝麻糖具有无可比拟的香气,炒米糖嚼起来回味无穷。兴许,谷花糖是自己耗费心血最多的,兴许是谷花糖里被爸爸加入了干桂花,绵软清香。只是,如今老家再也难觅做糖的人家了,人们图省事,都从街上买糖了。买的糖很甜很甜,是直接用白糖熬糖稀调,少了那一道道程序,也少了许多韵味、欢乐。

真的希望在有生之年,还能再和爸爸做一次糖,然爸爸年事渐高,这亦是一种奢望。 那飞过的年华,在记忆的岁月中已渐渐飘在深深的旧梦中,儿时的冻米糖如今只能在午夜的梦里才能吃到了。那和家人做冻米糖的经过早已演化成记忆的碎片,必将随着时间而慢慢的淡忘,或许若干年后模糊的光影片段也只能在梦中出现吧,也许能在这篇文章里勾起记忆,边看边对着孩子们诉说当年的乐趣。

PS:旧稿写于三年前,改于今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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