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个故事,或许也不是故事,在这个浩大世界里总是在发生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至于相信与否在于你。
我叫许方,毕业于香港大学中文系,但可笑的是毕业后的几年却总是在找工作间和失业中徘徊。终其原因大概是我过于实诚,你们明白的,那些报社并不喜欢像我这种如实报告实况的老实记者,正如他们在辞退我时所说的借口:”你缺少想象力。”
对此我并没法反驳什么,虽然我曾一度叹服那些报社老手指鹿为马,悖言乱辞的杜撰功力,比如曾一度爆红的写文标准开头:令人震惊!如何如何。类似这样吸人眼球的开头。
但真要我动笔时却还是无从下手,这种执笔难书的感觉让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丢了香港大学的脸面。罢了,辞了。
这几年从香港辗转到内地,始终放不下这笔杆子的梦想,后来在朋友的介绍下倒也如愿找到了一份记者的工作。只不过这次相比之前在其他报社的工作却是大有不同,他们并不需要那些能将事实描绘的天花乱坠的人才,在这里需要的只有滴水不漏的事实,因为我采访的,是罪犯。
我采访的第一位罪犯是一位成功的商业人士,尽管在此之前我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真在审问室见到他时依旧还是感到紧张。
我曾在电视上无数次见到他的身影,但那时他还是作为一位在商海中翻云覆雨的大人物,只是这一切随着他在一月前亲手杀害妻子而随之烟消云散。尽管他在被捕时毫不反抗,且在审问时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他所说的杀人动机显然并不能让我背后那人满意,所以便安排我在他即将被处死刑的前三日来这对他进行采访。
在安排下我顺利进了这审问室,虽然我很难理解为什么老板要让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第一次就来采访这种棘手的人物,但迫于无奈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在进来后一旁的警官交代了我几句后便走了出去,将我和他置于了完全密封的环境,他们这样能放松对方的警惕,有利于套出更多的事实,可惜的是他们高估了我的心态。
气氛有些怪异,我们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此时安静的能听到我的心跳。
咳咳。我咳了几声,想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他:“你看起来很紧张。”没想到率先开口的倒是他。
啊。我尴尬的一笑 ,伸出手在桌下搓了搓,抬头眯着眼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
其实作为记者在采访时若是喜怒形于色对于采访极为不利,尤其若是采访到一些城府极深之人,很有可能会出现反客为主的情况,到那时整个采访将随时崩盘。
我:“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他:“听他们说今天会有个人来这采访我,不过让我费解的是,在法庭上我也已经将一切说的很清楚了,你们又何必白费功夫来这里采访我一个即将执行死刑的人。
我:”很清楚?你要是真的已经说的明白,那今天这采访倒是我们吃饱了撑的。”
他:“想问什么就问吧,反正三日后我就不存在这个世界,临死前能跟个人聊聊天也是不赖。”说完他便一脸懒散的靠在了椅子上,一点都没有将死之人的惊慌感觉,反倒让人觉得死对于他来说只是解脱。
我:“在一个月前的傍晚六点你手持一把黑色匕首刺进了你妻子的心口,在她死亡后你清理好现场后报警自首,被警方抓获,是这样吗?
他:”没错,这件事你们已经问了无数次了,我都有点嫌烦了。
我:“那杀人动机呢。”
他:“那天我们因为琐事争吵,吵到后来我实在气不过就拿起了桌上的那柄匕首杀了她,这些我已经在口供里说的很清楚了。
我:”但是根据住在你家旁边的那几位邻居所说,你们夫妻两人一向和睦,就为了一点琐事你就动手杀人也太令人难以理解。
他嘿嘿一笑,道:你有女朋友吗?
我楞一下,道:“你问的跟这件事无关。”
他:“你可能还不明白,有时候亲眼所见未必是真,我和她在人前和睦,但在背后产生的矛盾那些人怎么会知道,你知道七年之痒的说法吗?”
我:”七年之痒?我似乎在电视剧里听过。“
他:”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我皱了皱眉,隐约感觉在这次的采访中他一直在牵着我的鼻子走,这种反客为主的感觉让我极为难受。
我:”呃.....爱情不就是男女两人被对方身上的某一特性所吸引,从最开始的陌路到后面的熟识,也许两人并不是他人眼中的完美契合,但相爱的人彼此心灵的相互契合,为了让对方生活得更好而默默奉献,这大概就是爱情吧。
他:“你大学读的应该是中文系吧。
我:”你怎么知道。“
他:”这种文绉绉的说法也就你们中文系的人才说的出。简单的说吧,爱情其实是由于相关的人和事物使脑里产生大量爱情激素的结果,它是一些神经传导物质,用来帮助细胞传送脉冲的化学物质,这种脑内分泌主要负责大脑的情欲,感觉将兴奋及开心的信息传递,它与遗传基因、生活方式、外界刺激都有一定关系。当大脑分泌出另一些神经传导物质婚姻激素时,它可让人感到愉悦,并认为是对方带来的幸福感,控制爱情忠诚度,从而使二人步入婚姻的殿堂。婚姻激素与爱情激素会相互补充,可两者不会一直保持,每当人的大脑倦怠时它们即会减少或消失,这段时间大约是七年左右,之后人可能会对这段爱情产生否定,寻找新的“刺激”,这即是“七年之痒”的缘由。
我面露奇怪的望了他几眼,道:“你的意思是你杀人的理由是因为厌倦了你的妻子,或者说你发生了婚内出轨,这样说来你所说的倒是能成立。
他淡淡一笑,道:你知道我和她在一起多久了?整整十年了,我已经厌倦了这一成不变的模式和她每日不变的絮絮叨叨,虽然那天只是我一时冲动,但就算那一天我忍过去了,但后面总有一天我还是会重新拿起那柄匕首。
我在他说话的同时一直盯着他的双眼,试图找出什么破绽,但他却是如此自然,话语中也找不出一丝漏洞,看来这个案件仅仅只是一件因琐事争吵而导致的凶杀案罢了。
我收拾好记录本,正打算直接离开,而他则在身后一脸淡笑的目送我离开。
我瞥了一眼桌上留着的那张拍摄的作案地点的照片,倒在血泊中他的妻子,她的表情很奇怪。
我转过头重新坐了下来,道:“你在骗我。
他双手抱胸,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致的问道:”哦,为什么这么说。
我:“在这张你妻子尸体的照片中,她的表情是微笑着的,这可不是争吵时被丈夫杀死该有的表情。
他深深望了我几眼,道:”我知道像你这种来这里采访我的记者只是来这里做做样子罢了,你又何必这么认真。
我听到他的话便知道这一切并不是他原先讲的那样,激动地站起来说道:”因为我想知道真相。
他叹了口气,道:就算我说出来你也未必会相信。
我:“我会信!”
他站起来踱了几步似乎想通了什么,道:”关掉你的录音笔。“
我照他的话做后,道:”好了,你应该知道这里是个隔音空间,而且他们并没有在此安装什么监控设施,你可以放心了。
他:“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不过也许我所说的很难让你接受,信不信就看你自己了。
我强压住内心的喜悦,冷静的说道:”你杀她的动机?“
他耸了耸肩,道:”因为她的死期到了。“
我一愣,道:“死期?”
他:“对,死期,那天就是她该死的日子。
我一皱眉,道:“呃.....你杀了她然后说那天是她的死期,这种说法的确有点......
他:”荒诞可笑?”
我:“对。
他:”你不相信我也能理解,首先,你相信命数吗?“
我摸了摸头,道:”我上哲学课时似乎对这有点印象,命数也叫命运,简单地说也就是命中注定。我们在生时造的业,分为定业与不定业两种,不定业就是不决定招感果报的业,也就是可以有果报,也可以没有果报。定业就是一定会有果报的业,佛教认为,我们存在命数的,这个命数就是由我们造的业决定的,既然造了业,就会有相应的果报,也就是常说的因果报应。是这样吗?“
他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我:“可惜的是我是个无神论者,对于命数之论我一直认为荒谬无据,若真的如他们所说人一出生命数已定,那做再多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于是失败的人总会仰望苍天责怪自己命运不济,这种说法只会让人变得不断消极。
他听此首次露出了郑重的样子,端坐正道:”我明白你的说法,每个无神论者讨论到命数的问题时都会对此嗤之以鼻,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唐朝寒山子写的一首诗,“欲识生死譬,且将冰水比。水结即成冰,冰消返成水。已死必应生,出生还复死。冰水不相伤,生死还双美。”其实他所说的就是一种对生死的理解,也就是说出生后就注定死亡,这个定论是成立的。
我:“我不明白你想说明什么,但是死亡是自然流通链中的一个环节。是世界变化中的必然,与命数所说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意味深长的一笑,道:简单地说,一个人的寿命,是事先定好的,你会在什么时候死,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早有人安排。如果没到你死的时候,你就是得了癌症,就是跳楼你都死不掉,最多摔个残废。而到了你该死的时候,你再怎么逃避还是免不了死去。
我:”有人安排?”
他:“安排这一切的人就是我。”
我:“你?
他:”我的真实身份就是死神。”
我一拍桌子激动的站了起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一耸肩,一脸淡然的说道:”我早就说了即使我说了真相你也未必相信。
我冷静下来,坐下来道:“对不起,只是你所说太过荒诞,让我很难相信。”
他倒是没有任何不悦,道:“你知道死神吗?”
我:“死神,呃......就是古希腊所传说的那位居住在冥府,穿着一身黑色斗篷,手中拿着一把巨大镰刀能够掌控人类生死的死亡之神。”
他哈哈一笑,道:“掌握生死倒是没错,不过那身黑斗篷和那镰刀却是他们想象的罢了,死神的模样其实与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我细细的观察了他几眼,道:”你的意思是死神就是正常人的模样,换句话讲你就是死神?”
他:“没错,自我出生那天我就受人所托担负了死神的职责。”
我:“受人所托?是谁?”
他:“准确的说应该不能叫他为人,或者可以叫他为造物主,也就是这个世界的掌控者。我们身处于你们所命名的地球之中,它的年龄到如今应该有46亿的历史,但是在这么长的时间这个世界却没出现任何频于崩塌的情况,你以为是地球自己维持恢复的吗?”
这个时候我已经感到一点头痛,甚至想停止这个话题直接走出这个地方,但是源源不断的好奇心让我继续问了下去。
我:“我已经说了我是个无神论者,你所说的造物主理论早在几百年被达尔文的进化论推翻。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任何不适应生物之间存在着生存争斗,适应者生存下来,不适者则被淘汰,这就是自然的选择。比如恐龙就是适应不了地球突变的气候才会灭绝,而到我们人类统治地球后才趋于稳定。
他呵呵一笑,道:“你以为恐龙灭绝是自然的选择?”
我:“你说什么?”
他:“你以为达尔文的出现只是想告诉你们进化论从而推翻之前的上帝论吗?实话告诉你吧,其实达尔文也是我们死神中的一员。
我:”达尔文?死神?你现在所说未免也偏移太大,若不是在逮捕你时他们便已做过检测,证实你没有任何精神疾病,我真怀疑你有妄想症。”
他:“对我所说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但那个时候他并不想被一些有心人发现,所以达尔文只是那人防止那些无神论者的刻意寻找所派出终结有神论的傀儡,而且进化论诞生后,无数人为了证实它而前仆后继献身,在这场宗教信仰与逻辑纲常的斗争中死去的人,其实只是死神的收割罢了。
我:“好了,就当有死神的存在,你作为死神取走了你妻子的生命,可是现在你这位死神不久也要受到死亡的惩罚,你没觉得很可笑吗。
他似乎听出了我语中戏谑之意,摆了摆手道:“其实作为死神在他们命数到时取走他们的灵魂,但从不需要亲自出手,用的都是日常里生活所发生的意外,例如车祸病灾等等,这才不会让人怀疑到有死神的存在。”
我:“可是你妻子的命却是你自己取走的,这你怎么解释,死神大人。
他淡淡一笑,道:“说到底这次我是受到了那人的惩罚,其实我的妻子早就十年前便命数已到,只是那时我爱上了她,就将她的死亡日期改到了现在。
我:”作为死神你能改变他人的命数?”
他:“没错,但作为代价我大大缩短了死神的任期,再过三天便能卸下了死神的重担,离开这个世界。
我认真的盯着他的双眼,但在他深邃的瞳孔中却不明白他到底是不是在说谎。
我:“若你能改变他人命数,为什么不将你妻子的寿命再向后延伸,或者你可以通过意外事故让你妻子死亡。
他叹了口气道:“没法再延伸了,十年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若是再这么下去将会导致这世界的混乱,至于我为什么要亲自出手,这只是我自作自受的惩罚罢了。
我收拾好跟他谈话的笔记便准备出门,临走时我深望了他一眼,道:“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所说,但是一切已成定局无法改变,即使那些法官听了你这些话也不会相信分毫从而改变对你的判决,不过你多保重吧,死神大人。
他没有说话,反倒悄悄的塞给了我一张纸条。
我心中一惊,神色不变便出了这个闷热地方。
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我打开了纸条,只见纸条上竟写着苏轼的那首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我一笑,道:“若是你真是死神,倒也是个痴情之人。
我翻到背面,便看到两组数字,一组写着“2016 0810”。另一组则是“2017 0415”。
显然这是两个日期,而今日已是2016年八月一日,离第一组日期只有九天。
若他真是死神,所给的数字到底代表了什么意义,难道是我死亡的时间?
三天后他被处于死刑,九天后我呆坐在屋中,一直睁着眼直到钟表指向了零点,宣告着十号这天安然度过。
我松了一口气,没好气的说道:“看来他真是个疯子,我竟然还差点相信了他的鬼话,这几日变得疑神疑鬼,说起来真是可笑。
而此时屋中的电话响起,吓了我一大跳。
我接起电话,只听到一半便扔下电话一脸呆滞。
就在刚刚,十号的最后一刻,我爱的她,跟我在一起已经三年的她,在路上出了车祸抢救无效死亡。
此时我才想起来了已经被处于死刑那人淡笑的模样,心中突然感到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