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七-NANA-（3）暖冬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如果徐一行遇见了王一期，也许是在波涛阵阵的海边，夕阳西下，海面泛起玫瑰的颜色，也许不是，是在一条林荫道上，鹅黄色的落叶缤纷，翻卷着。

      他们面对面地走着，彼此都没有望住对方一眼。

      ——他会对她说什么？

      ——或者，她会对他说什么？

      或者，他们什么话也不会说。

        什么话也不会说。

        ——就这样擦肩而过。

      Part.3 暖冬

      徐一行推开一扇玻璃摇门，走进一个略显昏暗的房间。阳光从玻璃摇门外穿透进来。徐一行回头张望，总感觉像在望着一张来自怪兽的深渊巨口，或是一个通向未来的时光通道。

      在房间的尽头，靠南墙的位置，有一道阴暗的楼梯，需要经过一个折叠，才可以走到二楼。

      徐一行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种情况下，从光明到阴暗，再从阴暗到光明。

      ——他见到了王一期。

      要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其实很难。

      王一期是坐着，在东边的最外面，靠走道的座位。

      乔小乔像是坐着，又像是站着；像是在最南面，又像是在最西面。

      徐一行也许站在房间门口，也许走到了里面。

      这个房间里边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随着回忆变化。

      ——只是除了王一期。

        ——永远不变的王一期。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虽然安安静静地坐着，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色，但是谁也无法无视她，谁也无法假装看不见她。

      空气在她的身边，好像春风般地流动。

      阳光之辉只会把最温柔的部分，洒在她的身上。

      她笑，房间也会跟着笑。

      她温暖着，冬日里也有百花绽放。

      但这些感觉，其实当时都没有。

      徐一行的记忆里没有。这些从未发生过。

      他就是普普通通地走进去。

      普普通通地坐下来。

      普普通通地和王一期说了说话。

      他聊到了他的职业。

      徐一行的职业并不浪漫。他工作的地方，是一片钢铁丛林。和一般的丛林一样，这里的生存法则，冰冷又残酷。甚至有时，丛林的生物之间，还会互相倾轧。

      他有三个小伙伴，老梗，胖子，和小马，后来从填埋场又调来了一个老柴，加上师傅缪先生，就是这么五个人，担负起了丛林里所有的运输任务。

      老梗年轻的时候，在一家化学工厂上班，被蜂蜜灼伤了一只眼睛。但从他的身上，却感受不到任何丧的气息。他总是充满希望，快乐，年轻，满不在乎地开着低俗的玩笑，勤劳，生机勃勃，每天机械地重复着一样的劳动，却依然能开怀大笑。徐一行最喜欢跟着老梗楼上楼下地跑，他学习老梗，学习他身上好的地方。有时候，他和老梗一块儿打包，两个人绕圈比赛为铁块打上薄膜，看谁绕得多，绕得快。徐一行总是输，老梗总是赢。有时候，他们并排坐着，坐在大窗底下，或是铁块上，沐浴着阳光，喝水，聊天，互相开着玩笑。老梗总是叫徐一行傻子，徐一行并不反对。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傻子。

      胖子是个开叉车的，一个节省到了极致的人。他每天的午餐很单一。因为不满食堂提价，他总是从家里准备了土豆拌饭带到工厂里来，再用机器的热量暖了吃。有时候他会加入徐一行和老梗的聊天会，但他只会坐椅子，总是说，“土豆。”徐一行觉得，一定就是因为胖子回回聊天都要提到他的土豆，所以他才会长得越来越像个土豆。胖子的脑子里有许多有趣的故事，比如在铺满了白雪的冬天，捕山鸟，捕兔子，他还会学丛林的鸟叫。胖子来到工厂前是在一家养猪场里杀猪的，有一次杀猪晚了，天上下着鹅毛大雪，他走进了杀猪站，看到养猪场场主可爱的小女儿在柴火上煮着一锅热骨头汤，看到他回来了，就给他舀了一碗。他说，那是他毕生难忘的味道。但徐一行却知道，其实他是在讲，那是他毕生难忘的女孩儿。

      小马呢，他有两个孩子。他很懒，真的很懒，干活的时候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还整天整天的不见人。但换一个角度看，他也许是个挺勤力的人。他晚上会去热闹的台球室打第二份工，摆桌球，一直干到午夜。他曾说过一句话，给徐一行带来很大的震撼，也让徐一行对他有点肃然起敬。他说：“孩子既然生下来了，就要把他们养大，养好，大人累一点算什么。”这件事儿，有多少人活完了一辈子，都没能够想明白。这让徐一行在很大程度上，对他有所改观。

      老柴是徐一行特别讨厌的一个人。

      缪先生很厉害。

      “你可以去更大的城市寻求机会啊。”王一期对徐一行建议道。她看着徐一行。“以你的英语水平，会有很多合适的岗位，有挺多的公司都在招你这样的人。”

      “我家里不会同意的。”徐一行答道。但这其实都是借口。

      徐一行喜欢这个充满了回忆的城市，这个城市的每一条道路，每一棵树，每一朵花。这个城市里有他喜欢着，喜欢过的人，有他的青春，和他的故事。

      仔细算算，他认识王一期的时候，其实还很年轻。

      他还有太多的事情不太懂。

      他还不知道，他以为的永远，其实并不是永远。

      他坦然地面对着王一期，用他丛林法则最底层的身份，面对着这个他并不了解，也并不知道的人。

      王一期没有再说什么。

      她只是说，徐一行的声音太温柔了。

      徐一行就这样回了家。

      他与乔小乔敲定参加冬季的特惠班，每周上两次课，时间都是在白天的下午。

      反正随时可以请假出来，徐一行对此并没有异议。

      他交了学费，就与乔小乔，与王一期，告了别。

      命运在此开始转动。徐一行与王一期的轨迹，开始有了短暂的重叠。

      齿轮开始啮合。咔叽咔叽，咔叽咔叽。

      温暖的冬季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