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琴房(5)

练琴房(5)_第1张图片
图片发自App

第五章 情债


雨芹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其实我也已经猜到了。


说实话,我几乎都快忘记她是简单的未婚妻这件事了,直到简单出现在她的“故事”中,我才忽然觉得心头一紧。


就好像小时候,弄丢了一件心爱的玩具,起初你很伤心,但渐渐地也就习惯了。直到有一天,你看到另一个人捡到了你的玩具,并视作珍宝,你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曾那么依恋那个玩具。然而,此刻此刻,它已经不再属于你。


恍惚中,雨芹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一个中国男的从车里探出头来,问我是否要帮忙,我急忙求他搭我一段,告诉了他地址,他让我上车,开动了起来。”


“我坐在后排,悄悄观察着他。他很瘦,脸上棱角分明。穿了件灰色圆领毛衣,翻出来雪白的衬衫领子。看起来干净利落。我很喜欢男生毛衣里面加一件衬衫,既不会太正式,也不会感觉过于随意。”


“一路上,我俩谁也没有说话。我坐在那儿,也留意着窗外疾速后退的街景,独自在外这么多年,这点儿警惕性还是有的。毕竟,国外的犯罪率一点儿不比国内低。”


“很快,酒吧就到了,我心里也总算踏实了。”


“我跟他道了谢,我那会儿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忽然转头跟他说——我一会儿在里面演出,你要是感兴趣可以进去看看。说完我觉得自己好像又有点儿唐突,谁也不认识谁,又是这么个节日,他应该也有自己的安排吧。不知道,也许那会儿我已经对他有好感了。”


雨芹一边回忆着,一边露出了浅浅的笑容。脸颊又泛起了红晕。


“那天晚上,酒吧人特别多。我站在舞台上,一首接一首唱着。也留意着台下,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个人的身影。我觉得自己唱了好久,忽然看到人群后面,他一只手擎着酒杯,正斜靠在吧台边上,望向舞台。”


“逆光,他的脸看不真切,只觉得那身影很落寞,与周围格格不入。”


“午夜倒计时开始了,我从喧闹的舞台上走下来,避开人群,朝吧台挤过去。可环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他。他已经走了。”


“后来,我经常在酒吧看到他。不唱歌的时候,也会一起喝上一杯,聊上几句。我俩居然在同一所大学上学,我大三,他研一,年龄却比我大了整整10岁,然而,我真没觉得我俩年龄相差那么多,可能是因为我比他多经历过一些事吧。”


我暗暗地想,其实那会儿刚见到雨芹的时候,我也以为她跟我差不多大呢,并不觉得她比我年轻很多。原来,生活有时比岁月更残酷无情。


“简单说他觉得我唱的很好,现场演唱挺难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但我却游刃有余,没有拿腔做势的刻意,他说他觉得唱歌也是一种诉说。心境不同,即便是同一首歌也能唱出不同的感觉。”


“我很开心,觉得遇到了知音,让我几乎都快忘记了之前那么多年受过的冷落和奚落。”


“渐渐地,我习惯了对着台下的他唱歌,多数时候,他听的很认真,但有时,也会呆呆地坐在那里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我觉得,我们就像朋友一样熟悉,却又像路人一样陌生。直到那件事发生之后,我俩的关系才变的不一样了。”


说到这儿,雨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犹豫着怎么继续。究竟是什么事让她欲言又止?我忽然觉得我很欣赏面前这姑娘,原本命运对她那么不公平,可从她身上却很难看到任何怨气,虽然也有无奈,但更多的是平静随和,接受自己非同一般的宿命。


过了一会儿,雨芹才好像鼓足了勇气,开口继续说道:


“简单的一位朋友因为成绩差,害怕考试不过,就拜托简单替他考试。简单对朋友向来有求必应,也没多考虑后果就同意了。”


“其实,替考在国外是很严重的,一旦被发现,不但会被学校处分,甚至还有被定罪的可能。”


“那天也赶巧了,学校管委会的一个人到考场巡视,他对照着报考登记表和当天考试的签到表,发现简单签名的笔迹不对。考试还没开始,简单就被叫走了。”


“学校里都在传,校委会已经决定要严惩简单和让他替考的朋友,还很有可能要以退学处理此事。我一听就急了,我必须得做点儿什么,绝不能让他被这件事毁了。”


“回到住处,我忽然想起一样东西,那是出国前我妈给我的一个白玉镯子,妈妈曾嘱咐我说这东西是姥姥留给她的,是值钱的好东西,万一万一我在国外遇到什么困难就把这镯子卖了,可以解燃眉之急。”


“我那会儿在国外也待了快十年了,这期间,日子过的一直很清苦,但我从没觉得到了要变卖镯子的地步。离家那么远,睹物思人吧。”


雨芹说到这儿,拿起酒瓶,往面前的空杯子里倒满了红酒,一仰头,灌了进去。我坐在对面,屏住呼吸,等待着下文。


“第二天,我就找地方把镯子卖了,没什么可犹豫的。那个时候对我来讲,就是燃眉之急。我记得很清楚,总共卖了相当于15万人民币。”


“一个人在国外这么多年,钱对于我来说就是下个学期的学费,睡觉的宿舍,快餐店的三明治,也是换取尊重的筹码。我从来没有清高的资本,也一直很现实,体面的生活,没那么容易吧。”


“那天下午,我去到校长办公室,跟秘书说要找校长反应问题。秘书让我坐在办公室外面的沙发上等。我隔着书包摸了摸里面躺着的那个信封,祈祷着。”


“终于轮到我了。我坐在校长桌子前面,直接跟他讲明了来意,希望他能够网开一面,给简单一个机会。我从包里拿出信封推到他面前,等着他开口说话。”


“我之前见过几次校长,每次见,都冲动地想递给他一张纸巾,让他把眼角的眼屎给擦了。校长很胖,大概50多岁,为数不多的几缕头发湿乎乎地贴在又红又亮的脑袋顶上。他说话总是笑眯眯的,让人猜不透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终于,校长开口了,说这件事很让他为难,如果这次就这样算了,很难起到惩戒的作用。还说校委会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我当时心想,完了,八成是嫌钱不够吧,但我也只能拿出这么多了。该怎么办?正低头琢磨着,突然觉得一阵热气逼过来,我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正好蹭上老头儿泛着油光的脸。”


雨芹说到这儿,闭上了眼睛,眉头紧锁,好像一睁眼就能看到当时那张脸似的。


“我当时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绝不能动。我觉得屋子里好热,还夹杂着一股汗臭的味道,感觉胃里有什么东西在往上反。突然,听到几下敲门的声音,老头儿迅速回到座位,把耷拉在脑门的头发往后别了别。我瞬间觉得呼吸顺畅了。”


“他应了一声,门被推开了,我回头看了一眼,简单正站在门外。”


(待续)

你可能感兴趣的:(练琴房(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