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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亨闭上眼睛还没有五分钟,手机振动就提醒他该准备今天的工作了。他几乎立刻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床铺平平整整,看不出来昨晚有人在上面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在西海岸八点钟明亮充足的日光里怔了一会儿,伸手从另一边枕头下面拿出一个素蓝色的方形盒子,上面用米黄色的丝带松松挽了一个结,包装很朴素,里面装着山下亨为Taka准备的28岁生日礼物,因为他要求了一些细节上的改动,这块表前天才送到他的手上,是OMEGA蝶飞系列的一块红金机械表。

山下亨自己是个恋旧的人,他随身的物件大都跟了他很多年,左面耳朵的两枚耳环,右边的一枚,贴着胸口戴着的链子,紧紧扣着右手动脉的手链边挨着一枚手镯,手表戴左边,也有两块,一块机械表一块电子表,戴机械表的时候多一些,衣服也就那几个牌子轮着穿,清一色的黑色长裤,鞋子就是帆布短靴皮鞋换着穿,都是简单大方的款式,连吉他他也挚爱一个牌子,烟草就是Man Always Remember Love Because of Romantic Only,并且只抽White Light一种,酒倒是只要好酒都来者不拒。山下亨对认定的东西执念不是一般的深,所以喜欢上Taka的时候他没有挣扎就接受了自己大概会喜欢森内贵宽一辈子这个事实,尽管他清楚他的主唱永远不会回应这份感情,从他意识到的时候起,这就是一份无望的单向暗恋。

在大阪遇到A之后他没有了可以说服自己再多留下去的借口,那个时候他就在盘算送一份礼物给Taka,一个能天长地久地被Taka带在身上的物件。

首先考虑的是戒指,队里Taka和Ryota都会带装饰意味的戒指,但是自己无论如何都送不出一枚不带任何私心和小念头的单纯装饰意味的戒指,pass。

然后是耳饰,Taka有和自己一样的耳环,但他并不常戴,Taka喜欢耳钉胜过耳环,而且是各式各样的耳钉,他戴不久的话也没有意义,pass。

再下来是项链,或者叫锁骨链?这个Ryota和Tomoya常戴,小小的一颗放在喉结下面是很好看,但是Taka好像不常戴项链,也pass。

纠结了好久,最后决定送一块表给Taka,机械表没有男人不喜欢,而且关于手表山下亨有一段回忆,他有一位朋友订婚时送给爱人的就是手表而不是戒指,那个从事普通工作的普通男人一脸平淡地跟自己说,戒指好像是在宣示她是属于我的,不是这样的,我不喜欢恋人是属于彼此的这样的说法,她不属于我,她属于她自己呀,我是属于她的,但是这样说对她太沉重了,我希望结婚了嫁给我了她也可以做她自己,送手表给她就是我把我的一生送给她的意思,我保证我这一辈子都会陪在她左右,所以送手表给她。

山下亨从这位朋友身上看到了爱的另外一种形态,这种不占有的爱不出意外应该将是对Taka的喜欢最终的样子,他对自己的预判一语成谶。于是有了这份特别定制的礼物,皮革的黑色表带,很柔软,表盘上时区可调,日期可以显示到月日星期和时分秒,也防水,Taka可以戴着去钓鱼也没问题。

表盘后面是开窗镂空的陀飞轮,他拜托工作人员在开窗背后刻上“All the Best Wishes for My Love”。这费了很大功夫,但所幸在Taka生日前送到了Toru手上,但经过昨晚山下亨犹豫了,他不知道这份礼物是否已经没有意义了,最后他还是把盒子装进口袋去了场馆,管他呢,他只是送队友一块表,尽管这表贵了些,但是也不是多奇怪的事情,开窗后面的刻字没有特殊工具开后盖根本看不到,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话虽这样说,直到开演之前他都没把礼物送给Taka的勇气,直到在后台stand by,组完圆阵之后做准备动作,盒子一直硌着肉弄得山下亨心里惴惴不安,于是他在上台之前迅速把盒子甩进Taka的怀里,硬梆梆地说了“生日礼物”就走上了台。Tomoya已经就位了,接下来的事情像梦一样,乐器组开完场,Taka上来唱歌,唱到suddenly间奏的时候,他的主唱走过来搭着他的肩膀,然后手抬起来摁着他的脑袋,在耳边对自己说,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那么轻那么软那么甜好像一个吻似的擦过自己的耳廓,山下亨几乎抑制不住想要回头确认这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上天恩赐的奇迹,但Taka一触即离,已经闪到了舞台另一侧搂着Ryota唱歌了,这一切快到山下亨不知道究竟那几个简单的词是真的还是那个吻是真的。

山下亨完全是靠本能弹完了这一场表演,回到后台他有把一切和盘托出的冲动,但看着Taka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地照常S他的天才鼓手Tomoya,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心神不宁引起听神经障碍了……

八月末山下亨跟公司签完合同,领A进队完成A和OOR的相互适应,十月末的一个清晨,整理好了巡演要用的材料文书开好例会之后,他低着头轻轻地说:“那么,以后就拜托大家继续守护OOR了,能遇到你们,我觉得很幸福。”然后就拎着他的包走出了练习室,深深地望了一眼门上的ONE OK ROCK的字样,山下亨终于跟自己的前半生挥手告别。

山下亨离开东京回到了大阪,有一位叫做小林一茶的人作过一首关于故乡的俳句,说故乡呀,挨着碰着,都是带刺的花。其实他很喜欢东京,可以说跟大阪相比更喜欢东京,但就是因为太喜欢,才选择了远远避开,回到了带刺的故乡。也颓唐了一段时间,身体里躁动的荷尔蒙无处安放,想回去,回去band,回去舞台,怨恨自己为什么不再努力一把试试,但所幸当初考虑到了这些,拟跟公司的退团合同书时就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浑浑噩噩日夜颠倒放纵自己过了接近一个月,有天他在房间里听CD到早上,酒也没有烟也没有,又犯烟瘾酒瘾,于是出门去便利店买,忽然一阵急雨后天晴,太阳出现,这不算是一场日出也不算是一场太阳雨,但就是阳光接替雨幕覆盖每一寸空间时的骤然晴朗,让在便利店门口避雨的Toru放过了这十几年的自己,不再怨怼自己只有95的满分,不再把所有的不顺郁结于心,不再执恋触不到的那个人,不再自责没有带领和陪伴band一直追梦,不再担忧自己走了之后的队内关系。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清晨,山下亨在潮湿但清新的空气里放下了17岁以来一直压在肩上的背负,获得了另一种生活可能。

好像一下子想通之后,山下亨在回房间的路上路过一家拉面店,五点钟还亮着灯,思想放松之后人也放松下来,听力都分明了不少,山下亨听到老板在跟店员商量店里一直使用的蔬菜原料换了家供货地点,但路途太远,运输不便的问题。不知怎么的,山下亨明明已经走了过去,又退回店门口走了进去,再走出来的时候,Toru还在想自己怎么就自告奋勇地挺身而出做了拉面店的取货员呢,明明二个月之前还是个在欧美开巡演的rocker啊,哈哈哈,不过这种感觉也不错。

新的工作山下亨觉得很好。他每天需要一个人开车去远郊的村落取依照节气恰好可以享用的食材回大阪,路上的风景不尽相同,每天的天气都不同,但坚实的大地散发出的厚重而令人心安的泥土香气是一样的,行走在上面小心照料着或一提口菇,或一篮笋尖,或一盒游鱼,或一块麻布包裹着的生肉,山下亨感觉躁动的欲望和无力都得到了治愈。送货回去之后老板闲暇时会教简单的料理给这个单身人士,以前有节目做自制刨冰,他按照自己的想法乱做一通,还加了墨鱼丝和火腿片,成品大家都不买账,最后还被处罚游戏,但其实山下亨做些简单食物还是可以的,以前一个人从酒醉中醒过来时,他就会做味增汤给自己,并不是饭们以为的料理白痴。现在接受了专业指导,自己在家里也能弄一桌简单的下酒菜,就着喜欢乐队的DVD,喜欢的一舍,山下亨生活得十分之好。

有天他下班洗完澡发现脸上的黑眼圈和眼袋居然消失了,镜子里的自己还是那样的脸没错,但感觉变年轻了许多,有了勃勃生气,山下亨没想过自己快30岁的时候竟然有了20出头的少年感呢。

这天下班回来时他还提着老板发的员工福利,一份片好了的鲷鱼腹红肉,远远看到有人在门口抽烟,走近了一看竟然是Ryota。Toru很惊讶,他的心脏一下子缩紧,生怕是那个人怎么了,向前急走两步。Ryota看到了之后抬高了手里的塑料袋,酒瓶形状的,“Toru你怎么这么久,回来太晚了也,快进去快进去”地催着自己拿钥匙,一进家门就坐在地上开始絮叨这瓶酒有多好多难得,好像Toru只是回家过新年再回来一样。

从这以后良太经常来找Toru,也不多说话,也不谈band的事,只是在晚上敲开Toru的房门,带着一瓶酒,和Toru一起看DVD,好像还没有组乐队,没有遇到Taka,Tomoya的时候一样,两个人坐在地板上,喝着酒,说着啊,这个牙白,卡酷伊,然后把自己喝挂掉,然后说着Toru给我水,好像什么都没变。Toru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工作和频繁找自己喝酒之间的矛盾的,总不能是东京和大阪两面跑吧,想问又觉得一自己没资格,明明已经退队了还管东管西会很惹人烦,二觉得问出口好像是在怀疑良太处理不好这些事情,Toru不喜欢这种不信任的感觉,反正观察了一下,OOR还是照常发片,他就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

有一天晚上DVD放到一半,良太已经喝挂掉了,Toru一个人看明明灭灭的屏幕上疯狂的观众,high到爆的乐队时Ryota的手机响了。说起来Ryota来了Toru住的地方这么多次,一直很安静,手机也不响,也不刷INS,所以Toru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良太的手机,铃声是他们早期的歌,那会儿还没有主流出道呢。Toru随着这首歌发了一会呆,很快铃声停了,Ryota也没有醒,手机又开始闪,振动加铃声一直一直一直不停,Toru本来不打算接的,又怕有什么急事非要Ryota解决不可,拿起手机没有显示来电人,号码也很眼生,他接起来:“你好,这是Ryota的电话,Ryota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急事我可以转达。”电话那头没有声音,Toru又说了一遍,那头还是没有反应,Toru挂掉电话之后就开始推Ryota,好不容易叫醒了把手机递给他,Ryota看了看电话号码,拨回去之后不停地说“知道了,现在过去”就要走,但是明显身体还是懵的状态,也开不了车。

Toru今天还没有开始喝酒,只是做好了小菜,他决定开车送Ryota去目的地,只要不回东京应该都还好。Ryota使劲拒绝,但实在是站不稳,还是报了地名被Toru送过去。意外地不是很远,30分钟就到,是一座普通民居。Toru坐在驾驶席看着Ryota连车都下不去,索性把他从车上架下来,扶到门边按了门铃,说Ryota到了,他今天喝了不少,给你添麻烦了,听到门里传来“好的,给您添麻烦了”的回答声由远及近,开了门是一张陌生的脸,Toru把Ryota搭在对方肩上,才转身走回车边,坐在驾驶席上嘲笑了自己刚才的奢望期待幻想和不受控制的心跳,打火倒车才慢慢地开走。

小楼二楼的灯一直亮着,Taka看着那个人扶着他的发小下车,按铃,说话,再走回去,深深地觉得,山下亨离开了之后真的过得很好,感觉整个人很柔和了许多,脸色变好了,好像还长了肉,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很多,好像挣脱了束缚,放下了一直以来的担子,很好呢。正想着时Tomoya和support已经从工作人员手里把Ryota搬了进来,房间里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Ryota躺着躺着忽然哼起了歌,他醉醺醺的,唱得一点不在调上,唱了两句又开始念叨,Toru给我水,Toru还记得我吗,我是Ryota呦。Tomoya去拿了水给他,他就拉着Tomoya不松手,不停地说“Toru我的新bass效果超好,很贵呢,不过我这次没有拜托妈妈了,我接了好几份工,终于攒够钱啦,Toru我们一起弹吧,Toru。”Tomoya终于忍受不了把水杯重重一放,扯出了手就坐在了一边,反而是support从厨房拿来了冰水扭开递给Ryota,又让他躺在地版上,把Ryota的手臂搭在沙发上,说:“好嘞,你好,晚上好,你是小滨家的小儿子嘛。”这下Ryota不闹腾了,安静下来睡了过去。

Taka想,我错过了什么吗?那个人明明走的时候安排好了一切,也抽身得彻底,一切都井井有条,乐队好似没受什么影响,但为什么好像少了一颗螺丝的机器,渐渐地出现噪声,晃动,好像无法再运行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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