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原上草10
这几天宋文珺的事情在律师的帮助下逐渐有了较为满意的结果，做假证的人也翻供了。顾心颖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乔思源那边依然忙碌，但是每天再晚都会回家，这让她感到心里踏实。
“神谷那边的事情可能有点麻烦。”他吃着顾心颖炒的宫保鸡丁。
“他怎么了？”她担心地坐下来追问道。
“公司有私下贩毒嫌疑。”
顾心颖听完没有说话，他的事情她从不过多过问，甚至是能避免联系就避免联系，毕竟关系微妙，既然自己无意，过多纠葛只是损人不利己。可是现在听乔思源这样一说，她想起神谷尘八在日本黑道上的势力来，据她所知，他们家族众多不法业务中就有贩毒一项，她不敢保证，神谷尘八有没有将日本的白粉生意做到中国来，可是除了这些，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生财之道吧？她越想越发紧张。
“你还是紧张他的。”
“这种事情你要吃醋吗？”
“是你菜里放多了醋。”
她不再语，心思都写在脸上。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跟我说说他的底细吗？”
她左手握紧右手手指，左手大母手指揉搓着右手虎口，沉默的样子令人心疼。乔思源放下碗筷，等她整理好台词。
“你也知道，在日本黑帮都是合法的，山口组、住吉会和稻川会的势力和党徒自不必说，但是在全日本近十万的黑帮分子，神谷家是党徒不多，但是势力却最不容小觑的一个。目前神谷家族有几万名成员，黑帮势力遍布日本各地甚至是在亚洲数国与美国也都有不少的分支，我不知道到中国有没有他们的势力，但是我知道神谷跟中国的神谷党羽是没有联系的。神谷家族虽然是黑道，但也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他们不会与当地警察对着干，该回避的事情也都会小心回避。他们跟政界的关系也很好，甚至能够左右候选人，神谷家族暗地里与日本首相的关系也是十分暧昧的。当然，黑白两道总会有冲突的时候，十年前，神谷尘八的爷爷去世，神谷家族不顾警方的坚决反对，执意要为老族长公开举行最高礼遇的传统佛教葬礼。作为报复，当年日本警方加大了机场、火车站的搜查力度，逮捕了神谷家族几百名党徒。也是在那一年，神谷尘八在机场与警方发生的冲突中夺枪打死了一名警察，因为他急于参加爷爷的葬礼，只好任由他身边最好的兄弟为他顶了罪，而日本警方却借这件事情开始大规模打压神谷家族的势力，神谷一边与警方对抗，一边与警方周旋，从那之后，他无心学业与帮派事务，除了打架斗殴，就是帮替自己顶罪的兄弟走动开脱。”
乔思源听着顾心颖慢慢讲着，虽然只是在讲述一段历史书一般的往事，可是他还是听出了顾心颖没有明说出来的意思。她想说，神谷尘八与他家族的不法勾当无关，与可能存在于中国的家族党徒没有联系。
他往她的碗里夹菜，“我知道了，我会将他家族的事情与他个人分开看待的。”
“听说他跟他爷爷的关系很好，他小时候是在他爷爷身边长大的，小时候他出去打架他爷爷从不帮忙，他的眼里只有你强我弱，没有帮派之争，他是个生活在帮派之中却不管帮派之事的局外人。”她像个律师，在法官面前尽力为自己的当事人辩解。
乔思源听着并没有反驳或是质疑，他相信让顾心颖舍不得伤害的人即便是坏也一定坏不到哪里去，他要做的就是还以清白，看在他六年来将顾心颖照看的如此好的面子上。
这一夜她睡得很晚，跟乔思源说自己要赶稿，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半夜，她关上空白的电脑，悄悄爬上床，熟睡中的他翻身抱紧自己。
第二天早上，送走乔思源，她转身洗漱完毕穿好衣服。
车子停在EV集团楼下，楼上的人接到电话就飞奔而下。
楼下咖啡馆内。
“你怎么来了？”他开心的样子像个小孩，该是被电话叫起想着赶紧见到她却又不想让她看到自己颓废的样子，他带着帽子，长款羽绒服下是露出衣角的灰色睡衣。
“警察现在在查你的公司，你没做过的事情赶紧将自己洗干净。”
“一大早赶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你就这么担心我的安危啊？”神谷尘八手托着下巴盯着她看。
好久没有见她了，这些天过得昏昏沉沉，她的出现就像是晨起的太阳，温暖如曦。
“这里不是日本，你做事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你是想说在这里惹了祸不会有人替我顶罪对吧？”
“我知道，你不会惹祸的。”
“一直以来只有你无条件相信我。”
顾心颖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对身边的人都愿意选择无条件的相信，不管他是否有前科，不管他是否曾对自己捅过刀子，她都愿意相信对方说的话，可就是这样一份对所有人无条件的相信，她却对乔思源尤为吝啬，或许是因为，乔思源不是别人吧。
她既有现任文人的感性，又有前警校生的理性，越是这样才导致了她夹在黑白两道，一面包庇嫌疑人，一面又支援警方破案，到最后她只能祈祷，真正的犯人不是你。
“或许是因为你对我无关紧要，所以你是否真的清白我都能够坦然接受。”
“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残忍。”他轻叹一口气，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她半分。
“我同学宋文珺的事情多谢你在背后帮忙。”
“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怪不得你的眼睛这么漂亮，明亮透彻。”
“没什么事情我就回去了，你可以留在这里调戏一下别的美女。”她打趣着起身。
“心颖。”他叫住正要起身的她。“没事就不能陪我多做一会吗？”
“除非你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普通朋友而不是一个得不到的恋人。”
“好，我承认错误，我不该直勾勾地盯着你看，我闭眼！”他说着双手将眼睛蒙上。
“别玩了，我陪你喝完这杯咖啡。”
“好。”他放下手掌，又缓缓说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进了中国的监狱，你会不会常常来看我？”他说的认真而又悲凉，像是站在不久的将来，述说遥远的过去。
“瞎说什么呢？”
“会不会？”他依然不肯舍弃。
沉默了一会，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她思忖了一会才道：“我不会让你进监狱，也不会去看你。”
他沉重的一笑，像是窗帘遮住了阳光，他目光昏暗望向远方，像是在自喃自语。
他用日语说着，“可是即便是进了中国监狱，我也不想离开有你在的城市，即便你不来看我，我也想跟你生活在同一个时区，一起看太阳升起落下，感受春暖冬寒，我也想抬头望着的那片云之下，正好遮住你害怕日光的眼睛。”
她的心口又是一疼，像是看到曾经长达六年求而不得的自己，今天是不该来的，她在心里谩骂自己心慈手软。
喝完手心里的咖啡，他们就真的挥手告别了。
东野打来电话，说花野晴子又要有动作了。
顾心颖回到家中，有一封快递送到她的手上。这一次她感受到了恐惧，她害怕看到信封里照片上那张自己熟悉的脸。
她颤抖着双手小心打开，取出里面的照片，她几乎脚下踩空，一种无力感逼迫她坐到沙发上平复心情。
快要高考的弟弟，图书馆里埋头翻阅资料。
她快要疯掉，恨不得将对手揪出来面对面打一架，头破血流也好，别这样折磨她的内心。
她双脚踩在沙发上，将头埋在膝盖上，双手抱头，感觉自己快要被大山压扁。
她想要给神谷打去电话，可是思索再三还是找到了乔思源的电话，正要打过去，神谷尘八却来电话了。
“她下一个目标是你弟弟。”听到这一句话，她再三隐忍的眼泪还是侵蚀了眼眶。
“不是下一个目标，是她一定已经动手了，或许现在警察已经找到了我弟弟！”她声音嘶吼，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你是神谷家族的少爷，她理应一切听命于你，可是为什么却一而再对我下手？就是因为你跟我来了中国吗？”
“原来你都知道了。”
“我不是傻子，我不说是希望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们还是朋友，像过去一样！可是现在看来，我不该忍让了，既然你的手下你自己看管不了，那就别怪我越界帮你清理门户了。”
说完，她挂掉了电话，神谷再一次打过来，她索性挂掉了电话。
不管事情是否已经发生，现在打电话回家都已经于事无补，她必须要冷静，拔草还需要除根，节源首先要断流，她开始盘算对付花野晴子的办法。
可是这些年她只知道对方的名字，见面连三句话都说不上，她拒绝朋友，也拒绝了了解敌人的机会。
她正在为此头痛欲裂的时候，有人敲门。
这个时间不该是乔思源，她脱下拖鞋光脚轻声走近猫眼，她往门外看了一眼，是神谷尘八和一个为曾经过的男人。
她打开门让他们进来，神谷见她光着脚丫，上前将她抱起，她挣扎着被扔到沙发上。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
“对你我才放心呢，别忘了我是怎么被狗咬的。”
说到这，自觉坐到一旁的东野轻轻笑出声来。
顾心颖看了对方一眼，干净的脸上深藏不漏的计谋。但可以知晓的是，他的笑声证明他也知道她是怎么被狗咬伤的这件极为私密的事情，想到这，顾心颖也就清楚了，他该是神谷最信得过或是最好的朋友。
“你是东野？”她用日语向对方问道。
坐在一旁的东野显然有些惊愕，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猜到自己的身份，没错，他就是那个十年前替神谷坐牢的东野一郎。
“你果然像神谷少爷说的一般聪颖过人。”他浅浅一笑，儒雅的风度与他黑道的身份格格不入，或许是长达十年的监狱生活将他变得目达耳聪、七窍玲珑。
“她对我弟弟做了什么？”
他再是一笑，很久没有找到这样同一节奏的交谈对象了，同水平的交流总能让人畅快不已，恨不得举杯相邀大醉一场。
“你弟弟喜欢的一个女生出车祸了。”
最痛的伤人不是伤其肌肤，而是伤其至爱。
“她竟然用对付的方法来折磨我弟弟。”
“还不止如此。”他的话打断了顾心颖的悲伤。
“还有毒品对吗？”
“是的，你弟弟给那女生买的止痛药里还有过量的大麻。”
“我弟弟怎么会买到这种违禁药？”
“花野晴子安排了同病房里的病人故意将信息透漏给他。”
她低下头去，眉头紧锁，一脸痛苦。
“你将花野晴子怎样了？”她重新抬起头来望向一旁瘫坐在一旁事不关己的神谷尘八。
“没怎样啊？”他摊手一笑，一脸坦然。
“你养了那么久的狗就因为咬了我一口你就不要了，我想花野晴子现在的日子也一定不好过吧。”
神谷与东野对视一眼，一副“你看吧，我说过她聪明得一点都不可爱吧？”的样子。
“那女人我也不要了，我断了她一只胳膊！”
顾心颖腾地站起来，一时紧张差点紧张。神谷尘八却哈哈笑起来。
“别紧张啦，我才没那么残暴呢，我让人把她绑回日本了，不过回到日本之后她的日子也比我扔掉的那条狗好不到哪里去。”他由喜转冷，目光冰冷。
神谷尘八让顾心颖放心，即便是在他们家族势力触及不到的中国，就算是拼上性命他也能够护她不被侵扰。
他的眼睛里充满眷恋，像静冈温泉里长年不寒的雾气。
他追了六年的人，现在却跟着别人跑了，这是他最大的失败，也是他温柔的眷恋。
离离原上草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