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 王學藝
摸黑收拾停当,王老汉准备上路了。
五更后的天伸手不见五指,抬头不见月牙,他把对襟棉袄交叉掖紧,扎好那常年没洗过的油腻布带捆腰,拉拉头上黑色的一把抓帽子。把车两边绳子在脖子上挂妥,伴随着独轮车吱吱呀呀的声响出门了。
老汉有把手艺活,叫做拍子。庄户人家蒸馍的锅盖是麦茬和竹篾一圈圈捆扎成的,这是个细活,也很费功夫。农闲时老汉就做这个卖,挣个活便钱儿。逢远道集会过五更就得起床走,赶太晚半天不晌就会卖不完。
推起伴随半辈子的独轮车,捆扎好一摞摞拍子,乡间小道黑灯瞎火得走上个把时辰。
一般都得天亮正好赶到集上,忙活一个上午大多都不会剩下几个,过晌午都会集去人散。午饭在集上弄几个水煎包,盛碗胡辣汤,美滋滋犒劳一下自己。回家再给老伴捎点儿,小日子过的也算悠然自得。
后半夜的旷野寂静无声,十里八村内连个小灯影都见不着。
还好,都是熟路哪儿有个坑坑洼洼闭着眼都清楚,车头挂着的那盏老马灯也不用点,省油就是省钱,庄户人家挣钱不容易,省点是点儿。
镇上的集一般都相对大点儿,人也多。拍子不但卖的快,也能卖上价钱,想到钱老汉脚下就平添力量。
走过小村胡家坡,他记得这儿有段近路。虽有些狭窄不平,但过独轮车是没问题的,出门抄近路省时省力是首选。老汉车头一拧,奔着这条羊肠小道就上去了。
脚下的路只觉得没了以前那高低不平,好似被人平整过,车子那咯咯噔噔没有了。朦胧黑夜,只见眼前白茫茫的路向远处扩展,似引着他往前迈进,脚下也像踩了风。
一袋烟功夫,集市就触目在望了,人来人往,万般景象。打铁那风箱呼嗒呼嗒催生着老高火苗,铁匠手里的锤子叮叮咣咣,小徒弟紧跟师傅锤痕扬高走低,上下翻飞。卖锭子、擀面杖、锄犟把的脚踏旋转机嘶楞楞木屑四溅。卖豆腐脑、水煎包、胡辣汤的那大铜锅擦得明光铮亮,飘香四溢,食客们坐在四腿八炸的小板凳上吃得津津有味。
王老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想着先把拍子卖了,再来美美饱餐一顿。
他没想到的是今天起的不晚,一来这集上就这么多人了。挎篮子买肉的,切豆腐的,买菜的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因晚来以前的老位子就被别人占了,没办法只能将就着找个边缘地带摆开摊子。
刚把车子停好,就有人围上来问价钱。做生意一般是刚来价格要的肯定高点儿,一番讨价还价再就低卖,买拍子的拿出事先在家量好自家锅口大小的小绳子,比划出合适的付钱拿东西走人。
不一会儿,他的摊子就聚集了不少的人,你买一个,他拿一个,三下五除二一车子拍子很快被卖光了。
“老王来啦。”正在数钱的老汉一抬头看见邻村的熟人,人家笑盈盈看着他打招呼。
“哦,啊,咦?”
老汉抬头怔那里迷瞪了。邻村这老头不是前几天去世了吗?每次赶另外地方的集总路过他家门口,三里五村的碰上都打招呼。那次赶集回来走到他家门口遭遇大雨,还在他家避了一下午的雨,俩人喷得热火朝天,牙呲口白,末了还非留老王吃过晚饭再走。
前一段再路过他门口只见响器喇叭,鞭炮声声,都是披麻戴孝的。一打听才知道老头死了。王老汉赶紧放下车子,去纸扎店买份烧纸送上,在他灵堂前三叩九拜,行完送别礼,才心情沉重回了家。
此时的王老汉望着他一脸诧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也想买拍子,就来找你了。”回不过神的王老汉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了。
“喔......喔......喔......”突然,远方村子传来声声鸡叫。
“哗!”
老汉周围的喧嚣热闹一切归咎寂静无声。不但老头不见了,整个集市瞬间都没了踪影!
王老汉定神一望,东方开始泛起鱼肚白。他独自置身于一片乱坟岗,卖出去的拍子一个个扣在众多坟尖上,仿佛眼睛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