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有两种气--锐气和戾气。过了青春时代,才发觉锐气少了,多了一些戾气和怨气。于是见不得不公平或不道德的事。晚饭时,一般和电视新闻时间 差不多。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看新闻,自然少不了对新闻发表一些自己的评理。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竟成了人机对话。在一番犀利的评论后,看着她无语的眼神,感叹道:xx,我好孤独。她哈哈大笑起来,差点喷饭。“你不是说不孤独吗?应该是好久没编故事了吧?”
好吧,又是在公交和地铁上,继续编故事给自己看吧。
我六岁时,妹妹三岁。有年冬天的雪下得很大。妈妈在屋里做清洁。我和妹妹在外面堆雪人玩。我们把破旧的棒球帽给雪人戴,把胡萝卜当它的鼻子,妹妹还把她自己的小围巾也围在了雪人的脖子上。我们一边看着这个作品,一边吃着奶糖。“妹妹小,四颗。你是哥哥,两颗。”那是在半小时前妈妈一边说,一边分给我们。我现在吃着糖,觉得妈妈这种做法不公平,心想,一定要想个办法“教训”妈妈。我抛下正在玩耍的妹妹,跑进屋子去,带着焦急的语气,对正在擦地板的妈妈说:妹妹在外被陌生人抱走了!妈一听,尖叫起来,疯了似的跑出去。她看到妹妹正在给雪人喂奶糖,在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后,把我关进屋子里揍了我一顿。从此,我和妈妈的“梁子”更深了。
没过多久,我又撒谎对妈说,妹妹躲迷藏时,跳进了洗衣机!自然,我的屁股又吃了板子。
这样整蛊妈妈的事多了,妈也不再相信我说的了。妈说,你个熊孩子,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我答:熊是什么?狼是什么?妈无奈地点头,并命令我:以后不许说谎话骗她!
我的家在北方,每年冬季,都会下鹅毛般的大雪。堆雪人是我和妹妹最喜欢的游戏。我很喜欢妹妹,她乖巧,懂事,有时还会保护我不受妈妈的责罚。
我九岁时,又碰上一个寒冬。我和妹妹在院子里堆雪人,妈妈在屋里看电视,给我们织毛衣。我和妹妹正玩得高兴时,一辆牛拉车轻轻地停在了院外。那牛车在我们眼里是很新奇的东西。“要是能上去坐一下,该多好呀?”我这话说给妹妹听,也好像在说给自己听。“哥,咱们去吧!”妹妹的小手拉着我,暖暖的。那牛车上坐着一老头,戴着厚实的帽子,胡子斑白,看上去很慈祥。我们靠近了那牛车。老头微笑看着我们,从兜里掏出糖果,弯着腰给我们俩塞糖。
“老爷爷,我们可以坐你的牛车玩一会吗?”妹妹稚气可爱地问。
“可以呀,不过你们还小,我带你们才行。”
“好吧。”妹妹利索地爬上了车。“你啦?也一起上来吧?”老头儿对我说。
“行,你给我们拉到村口就送我们回来。”我答应了,可心里有种不安了。
上车后,我把妹妹的手握得紧紧的。
牛车滚动了。妹妹露出灿烂的笑容。
到了村口,牛车没调头!老头扬着辫子,让牛径自向村外跑!
妹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哭喊起来,把妹妹使劲外车下推。老头露出了狰狞的面容,他一只大手将妹妹抓得牢牢的。我看他正要从车座上拿麻布口袋,于是使劲地打他手。妹妹已哭得不可开交。可是我们的反抗都无济于事。一会儿,老家伙把我们手脚都捆了。
大概过了几公里,牛车把我的脚绳抖松了一些。我从牛车上终身滚下来。
“哥哥,救我!”
那是妹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哭着往家跑,路上自己解开了绳子。到家时,我已哭干了眼泪,大雪和寒风已掩盖了我的泪痕!
“妈!妹被人捆走了!”
妈没理我。
“这次,我真没骗你!你看我的手!”我给她还有绳印的手腕。
“再撒谎,回来收拾你!”她一个劲地跑到了院里。
雪人还在风雪里,她的头上戴着妹妹的帽子。
妈瘫坐在雪人旁,大哭了一场。从那以后,她的脾气大变了,很少说话,眼神恍惚。
接下来的十来年,她走遍了很多地方找我妹,然而妹妹音信全无。
妹妹成了她的心结。我结婚后,搬进了城里。本打算接妈一起住。妈说,我不搬,我等你妹妹回来。她只认得这条回家的路。
妈临终前,天正下着大雪。她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眼睛依然注视着院门口。
“妈妈,我回来了!”
“妈妈,我回来了!”
一个声音重复着,从漫天的风雪中吹过来。妈妈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妈妈黯然地走了,在那个人进家门前。
妈妈不知道,她的女儿根本没的回来,是我和媳妇导演的临终这场戏。
以后每年冬天,我都会回老家,在老屋前堆雪人。
我知道,妹妹还在雪人旁,妈妈定会在屋里继续织着毛衣---
摘自原创《温江回忆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