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说点什么,但我感到无话可说

从事媒体记者,很大的一个好处就是你可以接触到各行各业、各式各样的人。而因此,你也必须得学会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在这一点上,我觉得我是有天生缺陷的。

作为公司的媒体记者,不久前我参加了一个游戏引擎开发商主办的开发者大会。会议在上海的一个很高档的五星级酒店召开。现场几乎人满为患。在产品展示区,围观了很多人在看和体验各大高科技厂商的虚拟现实头盔。

就在这个地方,我认识了一位从事摄影的中年大叔。到现在,我已经不记得他到底长得什么样。但是他和我聊天的内容,我倒是记得深刻。

我在一个展示区排着队,摄影大叔经过我旁边,看到我,突然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然后略带疑问地说:“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因为短头发和穿着的原因,时常要面对这样的提问,这对我来说早已经习以为常。

“不好意思,我是女生。”我习惯性的笑笑,礼貌性地回答他。

像我之前经历了无数次的场景一样,我以为他会因此感到尴尬并对自己冒犯的提问表示歉意。因为但凡我遇见的比较礼貌有素质的人,大多都会这样。然而事实上他却并没有,他接着说,

“那你为什么要打扮的让人家分不清男孩还是女孩呢?”面对一个陌生人的略带责问的提问,我一时竟有些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

“呃……我习惯了。我觉得这样比较舒服……”我只好这样回他的话。

不料,他却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说起来,听起来像极了我家乡的长辈们。

“我跟你讲我觉得女孩子就应该要有女孩子的样子,女孩子不要像男孩子一样。女孩子要温柔,要留长头发。不一定要很长很长,至少要留到这里。”他用手比划着他的肩。

“你看啊,头发留到齐肩,你不要把头发弄到耳朵后面去,你让头发放在前面,然后两边有一个弯弯的弧度。”他继续用手比划着他嘴里所说的发型的样子。

“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样子吗?”他同时还不忘问一下我。

“我觉得女孩子留这样的头发最好看了,我就很喜欢这样的。”他继续说。

“呃……好……好……谢谢你的建议。”我尴尬的笑着,不断的点头。

我实在是不太想和他讨论这个话题,但是出于礼貌,我得回应了他。

“你是哪里人?”他又突然问道。

“江西人。”

他听完,大腿一拍。

“江西人很聪明。”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赞美”和评价,我倒是有点惊讶和不明觉厉。

还没等我问出口为什么。他又开始说了:

“你知道吗?在上海,很多卖水果的都是江西人。那些街边挑着担子或者拉着车卖水果的,我一看就是江西人。他们很精明的,别人认为做不成的生意,他们就能想出鬼点子做成。你随便去问问啊,在上海卖水果的,几乎都是江西人……”

我站在那里,简直哭笑不得。我很想说点什么,可是我却感到我自己无话可说。这种感觉就好比一个有钱人指着一个乞讨者面前的一堆钱对你说,你看,他真伟大,竟然乞讨到了这么多钱。这总归是令人不太舒适的。

当然,在上海,类似的人与人之间的交流的尴尬不止这些。而另外一次,却让人感到有些愤怒。

彼时我刚来到上海,刚刚入职上班。

在一个大型的超市,我按照公司的安排买了18盒礼品在收银台等候结账。像往常购物一样,我把东西拿上收银台,然后站在收银台前,等着收银员帮我装好,结算买单。但是,尴尬的事情却发生了。我听到站在我后面的一位上海老大爷在用上海话嘟嚷着什么。起初我以为他在和别人讲话,因为听不懂上海话,所以我也并没有理会。

然而后来老大爷却推了推我的后背,用普通话说:“喏,小孩,你赶快去装好你的东西,我们后面还在排队等你呢,不要浪费我们时间!”语气里带有一点不耐烦的味道。我才意识到原来之前老大爷是在和我说话。我有点惊讶,便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收银员不会装好吗?我们那里收银员会装好的呀。”

老大爷听完,苦笑了一声说道, “小孩,你是中国人吗……你是国外来的吗……哪个国家来的哦……”语气里满是嘲讽。

性格安静,不善争辩的我向来是不知道如何去应对这样的语言嘲弄的。更何况作为一个初到上海初入社会不谙世事的外地人。我低着头,脸上一阵火辣,哽咽地说不出话。这是我初来上海第一次感到人格被冒犯和侮辱。可是我无力还击。这种委屈和愤怒感成为我对上海这座城市最深的记忆。

这样的让我们感到糟糕和不愉快的事情在我们的生活中实在太普遍了。

我考科目二的时候,在等候厅中,有一位留着长发,扎着个马尾辫的年轻人,男生。在等候厅执勤的是一个中年胖大叔。大叔爱“管点闲事”、唠叨几句。他在厅里转来转去,让我们保持安静,不许随意乱走动。突然,他停在那个扎马尾辫的年轻人前面,扫了他一眼,然后叫道:“喂,艺术家。”

大厅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年轻人没有理会他。但是胖大叔没有就此罢休。

他微微弯下腰,再次凑近了些:“喂,叫你呢,艺术家。你留这么长的头发,平常洗麻不麻烦啊……”

大厅安静的出奇,几乎所有人都望向那个年轻人。年轻人低着头,也没有看他一眼。胖大叔也许是觉得无趣,念叨了一句:“头发长,见识短……”便走开了。胖大叔继续在厅里走来走去,他腰间的肉不时的跟着他的步伐上下晃动。

也不知道后来那个年轻人有没有通过那天的考试。遇见这样的人,真的是太影响心情了。

这个世界总是有很多人,喜欢用着自己的准则去“关心”和衡量别人的生活和人生。在他们眼里,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应该长成他们喜欢的样子,全世界的路都应该是他们认为对的路。他们说着出格难听的话,全然不顾他人的感受,还觉得自己正义秉然。

面对他们,你连解释的力气都懒得给,因为最终你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可是这样的不愉快,你发现你当真是逃也逃不掉的。

歧视、轻蔑、嘲弄等等这些令人讨厌的词汇,从来都和我们的生活紧紧捆绑在一起。就如同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一样,有人的地方,也同样就会有歧视。正如白人看不起黑人,异性恋者看不起同性恋者,能力强的人看不起能力低的人,有钱人看不起穷人,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本地人看不起外地人等等等等。无论如何,人类总能找到专属于自己的优越感。

看过一本书,里面的一句话特别印象深刻:我们经常莫名的觉得难过,没有任何原因,有些时候,活着本身就已经够令人难过了……

说起来有些悲观,可,是否这就是我们现实的生活呢?但愿不是这样的吧。

无论如何,愿你始终尊重别人,也始终被别人尊重;愿你远离恶语相向之人,也从不对他人恶语相加;愿我们永远都有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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