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未曾有

一起走吧，趁此身未老

浓重的黑夜，掌一盏小灯，宵夜是自己熬的红米粥，颇有几分缠绵滋味，莲子、百合、红枣在微微泛白的米粒间若隐若现，暗红的颜色像极了眉间朱砂，心头红豆，才蓦地惊觉温暖是从胃暖上心头的。

人一旦觉得温暖，就会变得安静。

安静地思念，一棵树、一座山或者一个人。

　　　

离开青城山已经月余，我竟对此地念念不忘，我想，必是有缘吧。

青城不高，从没有人说他雄伟壮丽，有俯瞰群山、挥洒恣意的豪气；青城不秀，从没有人说他清丽婉转，有眉眼盈盈、摄人心魄的惑力。蜀国多仙山，一句“青城天下幽”却是深得我心，他懒散、悠闲，没有游客前赴后继的嘲杂，一入此山，似身沐春水，再舍不得破坏这宁静。

青城是四大道教名山之一，沿途多有道观，我却偏爱路旁的小阁，由天然藤蔓缠绕而成，盘根错节，与山水融为一体，颇有几分天人合一的意味，谓约“天然阁”。此番闲适自得的景象，连一向忧国忧民的诗圣游历至此，也难免生出几分豪情：

自为青城客，不唾青城池。为爱丈人山，单梯近幽意。

能让杜老夫子吟出此等倾慕山水不忧国事之诗，天下第五名山实非浪得虚名。

我们几乎是带着朝圣的心态在爬山，放缓每一个脚步，放轻每一个语句，生怕惊扰了山中仙人。游客稀疏，偶有贩卖瓜果的小贩也只是静默，整个山林只听鸟鸣，整个心境只余自我，似迷失在这青山丛林之间。

但天色已经近晚，前路有些昏暗不明，不知山上是否有投宿之地，同行几人已有些慌乱，但未登顶就下山又似乎辜负了这番美景和心境，我们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一时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朋友中一人天性洒脱恣意，带头向前路奔去，才免了这一番为难，想想确实惭愧，山林平和无害，又怎会陡生了畏怯之心呢，实属不该。脸上又重现笑意，突然想起山上似乎还有一座东华殿，乃东华太君之所在，心中又添了几分激动，赶路爬山的困倦都减少了几分。

东华太君本身我着实了解不多，这平白添上的向往其实源于近期痴迷的故事。文中东华乃上古神君，性情举止几乎符合了我对神仙的所有定义，写这故事的人现也居于川蜀之内，心中难免突突不可平。

这一情急之下，漏看了几分风景，又顿觉懊恼。

眼前崖壁之间乍现一座宫殿建筑，镶嵌于陡石之间，颇为壮观，正中书写三个大字：朝阳洞。忽忆起徐悲鸿曾撰联：“空洞亲迎光照耀，苍崖时有凤来仪。”说的定是此处！

身置洞中，天边云彩分明，似有凤凰翩跹欲来之势，如画非梦，心神却被摄了去。

有凤来仪，谁人又能谱一曲《凤求凰》呢？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抵达上清宫时，已过了景区出入的时间，遂于道观投宿，想起路中踌躇，此时只觉庆幸，房间古旧，三张木床将我拉回小时候在老家的时光，泛着潮湿的味道。一日疲累，洗漱后竟倒床就睡，实在酣然。

睡梦中，迷蒙间见有人推门而入，不觉愕然，待细看时身子一颤，竟是仙人模样，一身道服翩然，眉目间没有过多情绪，只让人觉得温和舒心，倦意袭来，故又睡去。

　　　

次日醒来，天已大亮，推门而出，见山中风光更胜昨日，心情大好，正想回身叫醒同伴，无意间瞥见相隔不远处另一房间门前一男一女相对而坐，中间一张小桌，正在斟茶品茗，不觉看呆。女子时值中年，衣着朴素，容貌清秀，举止端庄，不染脂粉，有几分脱俗的气质，恍若山中一株兰花；男子与其年龄相仿，身材微胖，表情和乐，呆看女子的眼中泛有笑意。我蓦地明了了，好一幅相濡以沫，好一对神仙眷侣。

再次启程，第一站就是东华殿，虔心朝拜之后细细看着太君圣容，心中微动，竟颇似昨夜造访的仙人，又惊又喜，最后只幻化成嘴角一抹笑意，想必是感念我的诚心吧。

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登顶便见老君阁，古朴的阁楼很有格调，只是地震时有所损坏，尚不允许人员进入。心中的遗憾在俯身看见山腰云雾缭绕时减淡了许多。飘渺的雾气缠绕山腰，群山秀丽的姿容若隐若现，仿佛置身仙境，心神驰往。

不虚此行。

　　　

风光越是动人，离别越是揪心，我们看过众多山水，又有几处能真的牵动我们的心绪呢？游历各地，我们得到过他们的绮丽，却从未拥有。

匆匆，不过经历。

我们的一切感念，都会幻作另一种形式凝聚在每个人不同的气质中，由内而外的散发。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最后总会有人因为这种特质把你从人海中认取。

得未曾有，心净踊跃。

最是别绪，悄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