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芊的第二个老公是个地道的北京人,听说祖上是河北的,不过自爷爷辈好像就在北京落脚了。家里官商两道根基深厚,虽然不是坐拥上市公司出入私人飞机的有钱人,但是对三芊来说,家在北京有两套以上房产,且二环有大平层的,都算是豪门了。
但是三芊不是在北京遇到她的第二任老公的。
2010年,三芊的北漂梦破碎了,来回三个多小时的上下班车程,拿着微薄的薪资还要时时防着油嘴滑舌领导的骚扰。每日反复,看不到出路,她厌倦了。
葵娘那时候在厦门,就对三芊说:“不想继续待在北京了,就来厦门吧!”
不用葵娘安利,厦门对文艺青年三芊的吸引力也是致命的,她收拾收拾行李就南下了。
葵娘也是我们的高中同学,不同于三芊的内秀,葵娘的美是外放的,她在怀孕六个月的时候,路上还有人与她搭讪要号码。此篇主角是三芊,就不多着墨葵娘的传奇人生了。
那时候葵娘跟她的第一任老公还是恋爱关系,因为对方是厦门人,便义无反顾地跟着去了。三芊去投奔葵娘的时候,葵娘一边准备考研,一边在厦门某大学的咖啡馆打工。
三芊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也开始在咖啡馆里打工。每日煮煮咖啡看看书,过着简单惬意的生活。
那年世界杯,我去厦门找她们,在咖啡馆里跟她们学做咖啡,学烤松饼。正值暑假,学校里人很少,每天来咖啡馆的基本上都是些留学生,喝咖啡、吃三明治、看足球回放。
葵娘神秘兮兮地指着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男生说:“呐呐呐,那位就是芊儿的迷弟,不上课就来咖啡馆坐着,暑假也不回去。来就来了呗,也不敢过来搭讪,远远地坐着,痴痴地看着。”
这位三芊的迷弟叫陆回,沉默少语,宅男一枚。只是偶然在学校咖啡馆买了杯咖啡,见到了三芊,惊为天人,从此食堂也不去了,网游也不打了。有时候人多忙不过来的时候,三芊和葵娘也不客气,“那谁谁谁,小回回,帮忙把这杯咖啡送到三号桌。”
陆回一言不发到吧台,端起托盘就走,送完咖啡还顺带收拾一下其它桌的垃圾,然后再默默坐会角落。
葵娘觉得他可爱,就调侃三芊:“多好的孩子啊!你就收了他吧!”
三芊忙摇头:“我可不想找一个比我小的男朋友,跟养儿子似的,再说了,他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世界杯那段时间,咖啡店营业到很晚,等到直播结束,顾客离开,三芊收拾干净锁门离店,街上已是渺无人烟。三芊便硬着头皮,疾步扎进夜色里。
她很快就发现陆回的尾随了,她站在路灯下,对着陆回所在的阴影果断地吼道:“出来!”
陆回磨磨蹭蹭走出来,支支吾吾地说:“我不是变态,我就是看你下班太晚,不放心……”
三芊是真的被感动到了,她沉默了好久,伸出手挽住陆回的胳膊说:“那你出来陪我聊聊天啊!默不作声多吓人。”
陆回受宠若惊,说话的声音都颤抖:“就是怕你吓到。”
三芊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送我下班的?”
陆回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从你开始上夜班那天!”
陆回对三芊是真的好,在校外租房子陪三芊,三芊的家当也没让三芊动一根手指头找了搬家公司,像对待宝贝一样对待三芊的书,带三芊出去旅游,三芊喜欢的东西,不由分说一定要买,不顾反对带三芊去三亚别墅过年见了父母,毕业之后,带着三芊离开厦门回了北京。
秋天的时候,他们来南京看我,在南京大牌档请我吃饭,等我过去的时候,发现满满一桌菜
我十分诧异:“怎么?你们还叫了别人吃饭?”
三芊说:“不是,就我们仨!”
三芊说很怀念江南小吃,陆回就几乎点了一本菜单,服务员看他们点太多了,就给他们换了包间。
我打量了陆回,对三芊说:“你骗人,这哪是咖啡店里的那个小男孩!”
三芊翻了个白眼:“我就说她认不出你了吧!你都不知道,他三个月胖了30斤!”
陆回憨憨笑,辩解道:“都怪三芊,什么都想吃,什么都吃一口,吃一口就吃一口嘛,非说不能浪费,逼着我把剩下的都吃完。”
我低头看看一桌菜,又抬头看看他:“你不会要把这一桌吃完吧!”
陆回的父母起初是不当真的,想说哪个男生大学的时候还不谈恋爱啊!所以在三亚过年的时候,陆回的父母都笑意盈盈很客气。
等到陆回将三芊带回北京,他们才意识到陆回对三芊不是简简单单的谈个恋爱而已。
陆回的爸爸一心想撮合陆回和他一个局长朋友的女儿,因为三芊的出现泡汤了。但毕竟是高知,并没有出现戏剧性的棒打鸳鸯。
陆回的父母为陆回安排了一份工作,却不同意三芊出去找工作。
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未来儿媳妇是个小职员。陆回的爸爸是这么说的。
他们嫌弃三芊的文凭不好看,让三芊不要工作,干脆去考个名校研究生,出来之后由陆回的爸爸安排一个国企或者事业单位的工作。不过后来这事因为陆回父母忙于移民加拿大无暇过问,就搁浅了。
三芊过上了住豪宅开豪车每天日常是买买买的生活。
这是她当初北漂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陆回频繁地醉酒归家,他所在的职位,想请他吃饭的人挤破了头。
他说他很累,也不想应酬,也不想喝酒,但是没办法拒绝。
他说他也想多抽点时间陪陪她。
“你就不能体谅我一下么?”陆回倒在床上醉醺醺地说。
三芊就什么都不说了,帮他脱鞋,擦脸。
夜场里的姑娘多会体谅人,她比谁都清楚。
就算住豪宅,就算开豪车,就算一直买买买,一个人的北京依旧是难熬的,当初的朋友都离开北京了,陆回的朋友圈,她融不进去。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有相处的机会,陆回约朋友骑马、赛车、打麻将,她像一个漂亮的装饰品微笑地站在陆回的身边。
装饰品并不是只有陆回有,别的公子哥的看起来更妖艳更昂贵。
从前努力拼搏,喜欢抬头,抬头看天,寻找希望。
如今锦衣玉食,喜欢低头,一低头,最先看见的不是脚尖,而是自卑。
三芊觉得自己很廉价,她不想再努力融入陆回的生活了,她想拥有自己的生活。
她一个人去旅游,一个人去爬山,一个人去吃饭,一个人去喝酒。
有一天她常去的一个小酒吧的调酒师在吧台里跟大家推荐一杯倒。
小小的白酒杯,两节手指深,调酒小哥说,一杯必倒。
三芊旁边坐了个陌生姑娘,转头将包递给三芊:“我包里有钱有身份证,我要倒了你就把我送到旁边酒店。”
三芊说好!
那姑娘一伸手一仰头,一杯酒下肚,一会儿就倒在了吧台上。
姑娘叫单单,老公是个台湾人常年在台湾,她在北京学画画。三芊好喜欢她的性格,经常与她一起约着喝酒。
喝着喝着两个人一合计,就自己开了个酒吧。
起初陆回是很支持三芊开酒吧的,三芊有自己的事情做,就不会再纠缠他了。
单单是甜美可爱萝莉型,性格开朗,左右逢源,三芊是高跟红唇冷艳型,温文尔雅,沉默少语。凭借两位老板娘的美貌,酒吧生意还不错。
三芊一头扎进事业里,不再纠结陆回醉酒晚归,也不再介意陆回忙碌少陪。当陆回幡然醒悟的时候,三芊已经改变很多,变得不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三芊了。
他查她的电脑,查她的手机,找人跟踪她。
她说:“你不用查了,我亲自告诉你,我爱上别人了。我们分手吧!”
三芊是真的爱上别人了!
K君是广州人,来北京见发小,发小带他去了三芊的酒吧喝酒。
三芊见到K君的第一眼,魂就被勾跑了。她不吝啬大段大段的溢美之词向我描述K君有多完美。
她更加辛勤地驻守在酒吧,每天小鹿乱撞等着K君上门,K君来喝酒,她也不敢去搭讪,躲在一旁看单单跟他们嬉笑。
她很羡慕单单,她想K君是喜欢单单的吧!
K君回广州的前一个晚上,他走到吧台,对三芊说:“手机借我。”
三芊想都不想,就把手机递出去了。
K君说:“这是我号码,如果你去广州的话,记得来找我。”
三芊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机。
通讯录里面,K君在名字后面加了一颗红色的心。
三芊不管不顾,想分手去广州找K君。
陆回被三芊的坦白与疯狂气红了眼,他当着保姆的面用最难听的话辱骂她,他打电话给她的父母,痛斥她出轨不知检点;他班也不上,将三芊锁在家里,像审问犯人一般审问三芊。不让三芊吃喝,不让三芊睡觉,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折磨着,他不能接受三芊不再爱他这个事实。
三芊说:“对不起,我的错!不是不再爱你了,是当初我就没有爱上你!”
三芊曾经也疑惑过自己是否爱陆回,身边的人都说她矫情,得了便宜还卖乖。也有人说只要他爱你就好啦!
也许是第一段婚姻所受的伤痕累累,三芊也曾一度觉得找一个自己爱的人,不如找一个爱自己的人!
这都是因果报应啊!三芊难过地说。
三芊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无限放大对方的优点,话题三两句离不开对方,永远是迷妹追星时候的欢欣雀跃。
三芊知道陆回对她的好,但是陆回自身的闪光点,三芊看不见。
陆回单枪匹马获得了某著名手游的全国冠军,小妹妹们五体投地,恨不能以身相许,三芊说:你都不知道他在那个游戏上花了多少钱!
三芊安利了一个小游戏给陆回,当天陆回就找出了BUG,并利用BUG轻轻松松玩转小游戏。
作为老老实实玩了那个游戏半年的人,我是跪着听完并验证了那个BUG的。
我说小回回是大神啊!
三芊笑了笑:是么?是挺厉害的。
她眼神里没有光,注意力很快就被手机给吸引走了。
折磨了三天三夜,三芊挣扎去厕所的过程中,一头栽倒了。在眼前一黑的那一瞬间,她却有些庆幸,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
所以当她醒来的时候,还是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卧室,她感受到了久违的绝望。
她明白,这一切都是自找的,她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了。
陆回软硬皆施,叫不醒一个死了心的人。
陆回说:你走吧!
三芊爬起来就收拾东西。
陆回恼羞成怒又心寒至极:“你走可以,花我的钱买的东西,你一个都不可以带走。你的包是我的钱买的,你的鞋也是我的钱买的,你的卡也是我的,就连你现在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我买的,你通通都不可以带走。”
三芊利落地脱下衣服,从衣柜里翻出两件多年前的衣服,简单收拾了行李,在陆回气急败坏的咆哮声中,逃也似的离开了。
她没有去找K君,她并不明确K君对她的心意,也不想让K君看到她最狼狈的模样。
她跟朋友借了点钱,在五环外租了一个单室套。
她笑着对我说:“你看,最可悲的是,我身无分文,却没办法再住地下室了。”
陆回将银行卡和钥匙寄给了三芊,说:是我太冲动了,我们都冷静冷静吧!你先回家,等我回来,我们再聊。”
陆回请了长假,去了加拿大。
三芊说她和陆回一直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再痛苦,日子还得照样过,人家是公子哥,一不高兴,就出国散心了。是她当初妄想,以为她可以过上他那样的生活。
三芊没有搬回去,她觉得那个五环外的单室套才适合她。
有一天,K君问她要不要离开北京去广州。
她问:怎么,你要养我?
K君打来一排字:哈哈哈哈,我养不起你!
三芊回说:那你来北京啊!我养你!
K君回:我可不想当小白脸。
她将她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酒吧上,她知道K君养不起她,她想养活自己,让自己出色得配得上K君。
然而有一天,三芊从K君发小那里得知,K君已经来北京一个多星期了,后来K君也来酒吧了,对三芊若即若离,三芊很痛苦捉摸不透。
那一段酒吧的故事,需要用六季欲望都市和六季的Gossip Girl才能讲完,总之结局是K君睡了单单,三芊报复睡了K君的发小。
最后一地鸡毛,不欢而散。
K君对三芊说:我是真的爱你的,可是我们真的不合适。
酒吧开不下去了,陆回从加拿大回来了。
三芊站在酒吧门口,看着搬家公司将酒吧里搬空,看着陆回将门落了锁,她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陆回带她去簋街吃了两盆麻辣小龙虾。
陆回说他父母离婚了,他爸给他找了个后妈,已经怀孕了。他父母老死不相往来,也都不打算回国了。
陆回哭了,三芊也哭了!
陆回说:我们结婚吧!我现在孤身一人,不想失去你!
三芊将陆回剥好的小龙虾满满塞进嘴里,埋着头,任凭眼泪簌簌而下。
她给我打电话说:去他妈的爱情,去他妈的事业,老娘要当少奶奶!
她和陆回领了证,也仅仅是领了证。她见过陆回最狰狞的模样,陆回也知道她最不堪的过往。他们都回不去了!
她依旧住在五环单室套,找了一份平面模特的工作,后来又开了家美甲店。她不是单单,她不擅长营销,美甲店的生意并不好,一直靠模特的收入填补亏损。
陆回依旧住在二环大平层,每天日常上班打游戏,偶尔周末也骑骑马打打麻将。
三芊和陆回都没有想到他们的婚后生活会是如此,但是都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
陆回会给三芊打电话,让她别玩得太晚,也会隔着大半个北京城帮她订外卖。
三芊也会去二环看他,逼他出门锻炼,拉他出门社交。
三芊说:你谈谈恋爱嘛!
陆回说算了!他这么胖,小姑娘跟他谈恋爱也不是因为爱他。
陆回说:你要离婚吗?
三芊说:你要离我就离啊!
陆回摇摇头:有个结婚证感觉挺好的。
三芊也觉得,有了证之后,签证都好办了。
他们约定,只要一方有了新欢想要离婚,就立马去办离婚证。
适逢葵娘一年之内披上了第二次婚纱,三芊唉声叹气说:同样是二婚,我一次婚纱都没穿过!只能等三婚了!
三芊说以后她的男朋友或者老公得接受她有陆回这样一个前夫,她不会对他不闻不问,这是她欠他的。
后来,三芊也谈过好几次恋爱,换男朋友比我换工作还快!但是她每一次都是全身心的投入,每一次都遍体鳞伤。伤好了之后,又会毫无保留地投入下一段感情。
那一年,我们将行李扛出成都火车站,气喘吁吁地趴在行李箱上。三芊的笑声响彻整个空旷的站前广场。
她兴奋地说:老陈,我觉得我们好厉害啊!我觉得我们不需要男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我看着她,觉得她光芒四射!我想这就是岁月洗礼,带给她最好的礼物。
曾经我一度极力推崇人要活在当下,但是当时的我其实并不太明白活在当下真正的含义。大多时候,我们说要活在当下,其实它的潜台词是逃避,逃避我们的问题,逃避我们的烦恼。人要活在当下嘛,喝酒、玩乐,管它三七二十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们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问题已经来了,我们只是选择不去面对而已。
后来看看三芊,看看身边的姑娘,我突然明白,其实真正意义上的活在当下从来都不是逃避,而是鼓足勇气,直面人生。
我们常常会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选择。我们抱有幻想是否会有别的生活方式,让我们活的不那么累。我们探寻捷径,我们逃避问题。
我们都是凡人,喜欢追逐没有的,擅长摧毁拥有的。我们都是凡人,所以会迷茫,所以会后悔,所以会想打破一切从头再来。
后悔多了,从头再来多了,终究发现,原来不管走哪一条路,都不会称心如意,原来每一条路都很辛苦。
就像我们拖着行李出门坐火车,不论你是自己将行李举上行李架,还是笑意盈盈地请附近的男士帮你放上行李架,不管哪种选择其实都不容易,自己个子矮力气太小,放个行李要折腾好久,请别人帮忙低声下气说不定还会被无情拒绝。行李从过道到行李架,那是一个漫长而煎熬的心理过程。
所以,我们问要怎样生活才能不辛苦?我们怎样生活都会很辛苦!
自主独立也好,依附他人也好,都很辛苦!只是事后回想,我希望自己像三芊那样,不是抱怨自己没有男人,不是抱怨自己不是男人,而是为自己骄傲,或为自己的能力骄傲,或为自己的魅力骄傲!
是的,你选择一个人也好,选择结婚也好;选择爱情也好,选择面包也好;选择家庭也好,选择事业也好。都希望你能够真真正正地活在当下,希望你的辛苦是为了你真正想要的生活。希望你的生活,配得上你的辛苦。
三芊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一份杂志编辑的工作,了解杂志社的人可能会懂,赶稿的时候不分昼夜相当辛苦。三芊是知道的,她果断地结束了模特工作,将美甲店盘了出去。有时候加班熬夜也是一声哀嚎,但是她很庆幸自己兜兜转转,还能够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前些日子,她又恋爱了!
她给我打电话,难抑兴奋,说:“你都不知道她有多棒!她是我见过的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