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鞋

街口处的补鞋摊主在修鞋

手机相册里的这张照片让我想起了那个蓝布衫爷爷。

脑海中的记忆浮现，就如收藏的电影片段被按了播放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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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寒假，我回到我家所在的城市，去一家商场面试，被一家皮鞋专柜录用，做为期一个月的导购员。

那天，是除夕。

早早地吃过晚餐，我又回到工作的地方。往日热闹的商场有几分冷清，附近的很多外地人应该都赶回家乡过年了，而本土居民在除夕夜都比较喜欢窝在家里。

交班时段一过，店内显得特别安静。清点完货架上的鞋子，各个专柜的导购员埋头计算当天的销售额。微冷的空气中，敲击计算器发出的“嗒嗒”声格外清晰。

就在我认真地摁着计算器时，离我最远的那排货架传来“啪”、“咣当”的突兀的响声。我心里大叫，“惨了惨了!”冲过去一看，果然不出我所料，最上面的那排皮鞋已应声倒地。

店里的鞋子是一只挨着一只用透明支架托起鞋跟摆放的，这种多米诺骨牌式的掉落极易划伤鞋面。

并没有看见那个位置有人，我迅速捡起地上的鞋子，把它们一一回归原位。扫视鞋面，还好没有损坏，我舒了口气。

整理完毕回过头，才发现原来“罪魁祸首”是一位头发花白、个头只到我肩膀的老爷爷。他不知所措地立在一旁，隆起的驼背把单薄的深蓝色布衫撑成一个弧形，袖筒下干枯的双手搓来搓去，像做错事的孩子。

我笑着安慰他：“没关系，之前我清洁货架也老是把鞋子碰倒呢。”他点点头。我问：“您喜欢哪个款式呢？都可以试穿一下的。”他低着头不答话。然后，他缓缓抬头，走近那双红棕色的男士皮鞋，看了又看，从宽宽的袖筒抽出一只手，踮脚拿取。这枯瘦的手艰难地触及小支架，那只皮鞋摇摇欲坠。我连忙扶住支架，并帮他取下那双鞋。

他小心翼翼地把鞋放在地板上，跟自己脚上的鞋比大小。我这才发现他脚上那双鞋磨损得很严重，想必穿了很久吧。

我问：“您穿多大码的？我帮您拿双对码的鞋试试看？穿在脚上更容易知道合不合适。”他摸摸鞋子上的价格标签，摇摇头，把鞋递给我，自顾自地走了。

我只好把鞋放回架子上。看到老人不知道从哪推来一辆小推车，用脚蹭着地面，然后双脚悬空，上半身伏在小推车的手把上，整个人随小推车的移动滑行。我不禁笑了。这通常是小孩逛商场时玩的把戏，老人家童心未泯哦。

找来工具箱，我握着海绵刷擦拭着那排沾了灰尘的皮鞋，擦到那双红棕色的皮鞋时，听到门外有响动。

“您好!欢迎光临，请随意挑选。”我以为是别的顾客，扭头一看，噢，他怎么又折回来了？

老人盯着我手里的鞋，眼睛亮亮的。

他小声地问：“可以便宜一点吗？”我老实回答：“很抱歉，这个价格是公司规定的，已经是折扣价了，所以不能再低了。要不，您看看别的款？”

他盯着那双鞋，眼神逐渐黯淡，背着手转过身，推着小推车走远。

老人伏在车把上的模样，像极了顽劣的孩童。我看着他隆起的背，听着车轮子与地面摩擦出声响，微微地心疼。如果，这双标价为260元的鞋子，价格再低点，他是不是就能给自己换双喜欢的新鞋过春节？

不知不觉就到了下班的钟点，我正做着收市卫生。就在擦木地板的时候，小推车再次停在我面前。

老人伏在车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只见保安大叔用那一大串钥匙轻敲小推车提醒他：“快回家，要关门啦！”老人很不情愿地扭扭脖子，用脚蹭蹭地面，小推车滑远了。

我洗完抹布走出去倒水，大叔问我：“你没注意到他这些天老是在这边瞎晃吗？”我摇摇头。“我在这里干了好多年了，几乎天天看见他来这里逛，开门的时候来，快关门了都还不走。”我很惊讶：“一个人吗？”“对啊，他有毛病。”大叔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认识他的人说，他家里没人管他，给他请过保姆，可是他的病吧……保姆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了。”大叔拨弄着钥匙，又对我说：“你弄好了快回家吧，大过年的，我去看看里面的顾客都出来没有。”我点点头。

其实，我很想问大叔，怎么没人陪着老人外出？让他独自外出会不会不安全？但我没有问。因为我明白即使我知道了答案，我也帮不上他。

那晚回家的路上，夜空中绽放着美丽的烟火。小巷的出租房里，一户人家围着电视机看节目。我又想起了老人伏在小推车上的动作，心里忽然就一阵难过。我不知道还有多少那样的老人，没有人陪伴，除夕夜自己一人逛街，还因为买不起喜欢的鞋子而数度徘徊。

深夜寒气袭来，我缩着脖子在熟悉的大门前掏出钥匙。还没插孔，妈妈抢先打开了大门。“知道肯定是你，就起来开门了。”我心头一暖，不由感叹，有家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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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再去那个商场，偶遇当年的保安大叔，询问起蓝布衫爷爷，得知那个春节后他再也没有来过。

不知道您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