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少年的咏叹调1.2.1四班

八点整,雷振铭准时出现在教室。他脚下生风跨上讲台环视下面静坐待命的学生,神情严肃,一对高傲冷漠的眼珠缓慢平移。“起立!”他突然喊道。

 学生们不敢怠慢,唰地一声犹如跳起的弹簧人偶。“老师好!”洪亮的声波排山倒海,震得连窗户也震颤抖动。雷振铭撅着嘴审视每一张惧怕的脸,猩红的酒糟鼻如警戒灯闪烁,“坐下!”他说。

 “起立!”未等桌椅拉拢,雷振铭又出其不意地下达命令。

 学生们再次凌乱地站起来,单纯地把眼光投向发号施令的人。雷振铭皱着眉头伸出食指在讲台前比划,“我昨天是怎么说的?        ”

    教室静默,气氛凝重。孙绪真睁开半闭的眼睑,把目光移向同桌,唐帝全神贯注准备迎接任何一项崭新的指令。在身高和体重方面,唐帝和孙绪真几乎一模一样,但他的面貌更接近这个年龄段的学生,朝气蓬勃精力十足。唐帝脸型圆润,鼻子和下巴都很短,眉毛的颜色也很淡,下压的眼皮遮住了一部分眼白,相隔稍远的距离就很难看清他的表情了。今早来到教室的时候,唐帝主动邀请孙绪真和自己坐在一起,他当然是很高兴的,因为心里也有这样的打算。可不是嘛,他们一同度过了小学到初中的岁月,能在高中再次相遇也未尝不是一种缘分。至于穆芷善,她也是缘分中的一份子么?孙绪真仔细回想这并无特别交情的女生,只是作为同学的身份,与其说是一种缘分不如说是一种概率。

 “大家应该知道,由于接连不断的阴雨天气,军训取消了。因此,十一国庆前的整个九月,我会重点整治纪律。磨刀不误砍柴工,期末成绩我们一对定会超过其它班!纪律铸造力量,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纪律,是基石。我们四班是一个集体,团结,就像是五指紧握的拳头,打出去才有力量!纪律是约束,约束要从细节开始,从自身做起。

现在开始,无论是回答还是说话,先举手,手肘不得离开桌面,得到同意后站起发言。站,要有站相;双脚闭拢,手臂下垂贴着大腿;直腰挺胸,阔肩抬头,回话简要,声音洪亮。同样,坐,也要有坐相,不能放松;后背不准靠椅,前胸不能贴桌;谁要是趴着斜着,就是无视纪律。”

 话音刚落,每个学生都在调整自己的站姿,看看同桌再看看自己,修正瑕疵。唐帝观察大家的模样,双手叠放在裤缝间,聚精会神地倾听班主任的要求。

 “坐下,”雷振铭短促地说,“起立!”又一次突然喊道。

 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三秒钟内便完成了整套动作,再不发出半点声响。雷振铭走下讲台在过道来回踱步,严厉地纠正学生们的姿势。他希望学生都能变成士兵,在雷振铭心里考场与战场无异,这样形容倒不是涉及到了复杂多变的人性,而是相似的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坐下,”雷振铭回到讲台以不允质疑的口吻说道,“你们是最强的。”

 学生们激动不已,抽搐的嘴角颤抖出波浪似的笑容。他们前倾身体,整个重心都压在桌上,就快要翻越过前排的同学,簇拥在领导者的威信下。

 “四班最强!”

 “四班最强!!!”

 大家没有杂乱的叫嚷,而是统一地高呼口号。孙绪真感到毛孔扩张,连头皮都冒着蒸汽,一股蓄势待发的力量正源源不断段地从四面八方涌来,顺着血管沸腾全身。这股外来的力量不可抗拒,它彰显了自己的强大,学生们也敞开胸怀接受了它的强大。

 “现在,我来给你们调位。”

 调位?孙绪真心里响起一阵哀嚎,别这么做!雷振铭时而站在高处宏观调整,时而又走下来对每一个局部进行个别换座。他忙得不可开交,夹紧的公文包有好几次差点从左腋滑落,但又舍不得放在一旁。雷振铭从教室的一头奔向教室的另一头,矗立几分钟后再按原路返回,不时还垫脚四处张望,笔直伸出的右臂高举过头。艳红的酒糟鼻似信号灯为他领路,雷振铭一点也不觉得累,他理理头发。因为秃顶,便不得不把一则的头发梳过来盖在光滑的脑袋上。他熟练地操作,右手捋顺,指尖插入,从右至左,两快一慢;再换左手,还是自右向左,抚平按压,使之紧贴头皮。雷振铭停下来擦去额头的汗珠,右手顺势拂过头顶,一大片头发就和抹了油一般服帖地趴在上面。我改变了昨天的格局,今天因为自己的调控而耳目一新,学生们严守纪律,并以饱满的激情去迎接今后的每一天。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雷振铭沾沾自喜地暗笑一番,继续着自己未完成的伟大事业。

 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同学接二连三地被换走,当唐帝被调离时,孙绪真难过地像是老友分离永不见。他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因为自己已经给班主任留下了极坏的印象,不管坐在哪里都无济于事。孙绪真十指交叉握成拳头摆在桌面,低头接受既定的安排。雷振铭把穆芷善调来,坐在孙绪真的前面。毕竟是四年小学,三年初中的同学,即使以前没说过太多话,但在这陌生的环境里也算是一丝慰藉。孙绪真以前总是搬家,几乎每两年就要随着父亲的工作而搬迁。直到小学三年级,才在岩城稳定下来。

 耗时近半个钟头的班级重组终于在下课铃响起的那一刻结束了,孙绪真长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他居然把我忘记了,孙绪真暗自欣慰地笑了。刚才雷振铭过来调位时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过分为难。孙绪真欢喜地跪在椅子上眺望,他发现这座次还是有规律可循。按身高排座是最基本的,但是同桌一定不会是异性。孙绪真羡慕地看着穆芷善和已经混熟的同桌在嬉笑打闹,她们真是幸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成为了极好的朋友。翻阅手中的课本,汉字都会认,在老师讲课前孙绪真都不会带有任何消极和负面的感情色彩去看待它们。孙绪真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过自己的新同桌,现在却也不得不注意到他了。污迹斑斑的眼镜,玻璃片上尽是些斑驳的泥点。乱糟糟的卷发像是有好几天都没有洗过,密不透风地纠缠在一起。灰扑扑的脏衣服和他的脸一样,脚上的球鞋已经无法辨别出原来的颜色和款式。他咧嘴微笑有些害羞,本来就狭长的脸颊变得更长了,有一截下巴还藏在衣领里。

 孙绪真分了神,或许是那似曾相识的羞涩令他想起了自己。若真是这样,自己原来就是这幅面孔,当然并不单纯的是指长相:内向,羞涩,腼腆,这些词汇在孙绪真的字典里是属于贬义的。他不太喜欢别人把这些词摆到台面上来形容自己,每当孙绪真不好意思的时候,母亲袁丽莉就会这样说,这令他更加难堪。而父亲孙国忠则希望儿子能改掉这一毛病,缺少男子气概,他是这么说的。于是,当孙绪真正视同桌的脸庞时居然觉得对方面目可憎,同时也为自己有这样的情绪和评价而感到惭愧。

 “嘿嘿,”他笑得憨厚,如骆驼般咀嚼着自己的嘴巴,“我叫丁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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