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说弹弓》之一

  文/尹西林

橡胶工业已有百年多的历史，车轮内胎是具有超强弹性的橡胶制品，把它剪成长条儿可做弹弓，京话称“崩弓子”。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央政法五机关（高法、高检、政法委、法制局和司法部）集中在当年天安门广场西边的司法部街西侧。院里小孩多，分成几拨儿，打架斗殴是少不了的。礼、乐、射、御、书、数古称六艺，是男子汉必修的立命根本，大院孩子们也其中射艺，弓箭早被现代枪炮淘汰了，近代孩子们玩起了弹弓，娃儿们深知，一个弹弓射击高手，再蛮的孩儿也不敢惹你。倘若您有开弓便能击落天上的家雀儿本事，定会拥举您为孩儿王。对于小男孩儿而言，自己动手制作弹弓和习练射击技术，也是非常要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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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怒造弓

微主第一个弹弓是在小学三年级时做的。原由是被大院孩儿王欺负了，为图报复。 1954年初，天还很冷，我们举家家从绥远省（现在的内蒙古）迁到了北京，刚到高法高检大院。刚来京城人地两生，某日，独自一人在机关的篮球场玩儿，被一院内一伙儿小孩围了起来，为首的是个胖子，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手晃着弹弓，另只手拍着我的脸，学着日本鬼子腔调点着我的鼻子说“你的，死拉死拉的！揹我转球场两圈的，我的，饶你的狗命！说着他便扭转我肩膀，搂着我的脖子逼我揹他，他周围一群小娄罗们叫喊起哄着。”一开始我还害怕，可那个小胖子强搂我脖子一瞬，我怒火冲天，用胳膊肘朝他肋下狠命一击，肘子的硬骨头磕在他的肋骨上，胖子倒在地上哇地大哭起来，这伙儿孩子们惊呆了。我乘机撒腿朝家跑，他们后面追，弹弓射出来的石头不停地打在我背后和腿上，后脑勺一震，头发蒙了，原来脑壳中了一弹，得亏戴着棉帽没有挂彩，逃到家里，坐在床了喘着大气儿，决心铸剑“复仇”！，也要做个弹弓来教训他们。

制造弹弓必须要有三种材料：

1，有劲儿的弹弓架子用约4毫米直径的铅丝弯曲而成，

2，弹射胶带是车轮内胎。

3，包弹牛皮

最关鍵材料弹弓的胶皮。汽车内胎厚，弹性不好，自行车内胎簿，没劲儿，理想的弹弓胶皮当属摩托轮内胎，而且红颜色的才好。

我的小学是司法部街小学，校门斜对面有个摊儿，摊主是个白俄老头儿。老头儿高鼻梁抠抠眼，下巴留着又长又白的胡子，总戴着顶尖尖毛线软帽儿，活脱脱小人书里的圣诞老人。他的杂货小摊儿特大，足有半个乒乓球台大小，平铺在自家门前，靠墙根儿处拉着一根铁丝，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弹弓胶皮，摊面上儿上摆放着各种糖果零食，有各色各样的关东糖，酸枣面等。我最关注的是做弹弓胶皮，可摩托轮弹弓胶带得好几毛钱，一个小学生哪趁那么多零花钱啊？心中好是惆怅。越是没钱越爱看那个物件儿，一到放学后就奔他的小摊儿，在铁丝下瞅着各种规格的胶皮。白俄老头见我常来，挺爱跟我神聊，老爷子北京话说得倍儿流利，如果您闭着眼跟他说话，绝对想不到他是个高鼻碧眼的老毛子。那次，我又到他的小摊儿瞧弹弓胶皮，无意中述说自己被人欺负，说想做个弹弓来“报仇”。老白俄板起面孔严肃地说“弹弓是打雀儿用的，不许打人！你有这坏念头，别说几千元（现在的几毛）钱一付弹弓皮，给再多钱也不卖给你！”我楞了。停了片刻，把我多拽到他跟前，贴在我耳朵小声给我出了个“报复”的好招儿：“你要学古时候纪昌，下功夫练得百发百中，看谁再敢欺负你？懂吗，爷们儿！”。老白俄的办法让我茅塞顿开。

最难的问题当属筹钱，没过多久，天助我也，六一国际儿童节到了。解放初，国家干部实行的上供给制，凡到六一，机关就给每个孩子儿发五千元的过节费，钱不给父母，而是直接发到小孩手里。儿童节那天，我和小朋友们到北海公园免费玩了一天，脑袋盘算着为买弹弓胶皮，我抠门儿的连冰棍都舍不得买。裤兜里揣着五毛钱，时不时摸摸，生怕丢了。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中午一放学，我冲出校门直朝俄国老头小摊跑去，见了老白俄我激动地把五千元票子递给他。他听我说这是儿童过节费时，老白俄宛然表情怪怪的，他好象在笑，一劲儿摇着头自语。只见他起身进了小屋，拎着一个小布包儿，慢慢地抽出两根崭新的胶带递给我，一字儿一蹦地说这是”邓禄普”摩托车内胎，英国造儿，玩它几十年也不会裂口儿。这么多年了，我舍不得挂在摊儿上出卖，知道不这种进口货，卖一条少一条，这回给你了！”

啊，我托儿童节之福，拥了世界名牌的弹弓胶皮！做弹弓子的主要部件我有了。

第二件事是做牛皮包弹皮。

高检高法机关东大门口栅栏墙边有个修鞋匠，鞋摊儿上各式牛皮都有。钉鞋匠三十大几岁，他有个小女孩儿，也就三四岁，穿着不怎么样，长得却十分俊秀，小丫头整天蹲在他爸身边守着干活的她老爹，修鞋的人都爱逗这女孩，现在想来，他那美丽的小姑娘为他招来不少生意，为淘包弹牛皮，我也想借哄小孩儿来讨好鞋匠，此前机关里有位干部的结婚，结婚那天大院小孩们挤进去抢抄新人的喜糖，我也贪婪抓了大把喜糖揣兜留着吃。为了制造弹弓我从自己的小铁桶里摸出两块喜糖，揣在裤兜里飞奔鞋匠那儿。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学生特正统，搞起“贿赂”来是极不自然的，到了了鞋匠跟前我一时竟不知该说啥好，冲他一劲傻笑，鞋匠埋头只管做自己的活儿。我顾顾恿恿在鞋匠面转悠着，最后蹲了下来，用手招呼他小丫头，捏着糖笑着对她说：“妞子，尝尝小人酥糖，是义利的，特好吃。”小丫头不敢接，眼珠却咕噜噜紧盯着妪父亲。鞋匠见此，倒不客气了，说，“吃罢！”小丫头接过糖来紧攥在自己手里舍不得吃。鞋匠猜透了我的心恩，头也不抬问我地问我：“小子，想要啥？”我说“做崩弓子，有包石头子儿的牛皮吗？”仍不吭声儿，他停下手里的活儿，从脚边拾起一小块儿黑色簿牛皮，拿箭刀铰几下子就剪出橡皮大小的弹弓皮儿，再用剪尖一扎出个小洞，沿着孔边只转几下，弹弓牛皮的两个耳朵眼就鉸出来了，然后，把我从老白俄那里买的弹弓胶带往眼儿里一塞，一纹丝不差地安装在皮眼儿里！乐得我大喊苏联欢呼语“乌拉！乌拉”做包弹牛皮，做弹弓最难的工序，就这么着，三下五除二让鞋匠给解决了！

拎着弹弓胶皮，兴冲冲跑到地下室的锅炉房，寻到直径约3毫米粗的铅丝，先把铅丝捋直，再在放到台钳挟紧固定，做起了弹弓架。来北京前我家内蒙，那里冬天天寒地冻，为玩儿溜冰，男孩儿都学用铁丝和木板做冰鞋，所以，有这点基本功，做个简单弹弓铁架子是不在话下的！在老虎钳子的扭来扭去，不大会儿就把弹弓架子制作成了。再将把包弹牛皮的两根弹射胶带，比好尺寸，塞到弹弓架的左右眼儿里，用细铁丝兜圈丝缠紧，最后，把细铁丝尾系扣用钳子鉸断取齐，崴起来塞在胶皮摺子。漂亮的弹弓，完活！

(后事如何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