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7.20
这一天对于新疆一个边隅小镇来说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蓝得透亮的天空,连云都不愿出来露个脸,就像是生怕被今天异常热烈的太阳灼伤了一样,我想估计也只有在这个天高地阔,满是沙漠戈壁的地方,才能让耀眼的阳光刺透每一个角落,而这一刻,在我滚烫的脑海中翻涌的,是2010年的《A Thousand Suns》.我甚至现在就觉得,有无数个烈日在炙烤着我的头皮,我的脊背,和我的肺腑。但我不能焦躁,因为我需要将这篇悼文平静地完成。
可我依旧急不可耐,焦躁不堪,原谅我吧。我思绪万千却不知从何忆起,以至于没有发觉已经咬破了自己的牙龈和下嘴唇,不过我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出了血,投机取巧地拿自己这血冒充某种仪式感,这多少让我有些欣慰。
我始终认为,自己应该是在最合适最恰好的时间遇到了他,遇上了他们,听到了他们,这就像是在那同一年我遇到了自己真正的初恋一样,但如今初恋早已与我阔别两年,我们各自在大学也有了新的伴侣,怎么说,这不能不算是美丽而遗憾的结局。然而今天,竟也给我带来了这种明显的结局感,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的理性明明白白告诉我,这并不是你所想的结局,况且音乐对于你来说并没有结局。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今天一切都结束了,但我觉得我心魂中的一些东西,以及千千万万与我一样的人他们的一些东西,今天确乎是流失了,彻底结束了,只剩下了空洞和虚无。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或许就是这些东西,这些热爱和光明,传给了今天的太阳,以至于今天的它格外刺眼格外燥热,但我的心却在不断的降温。
刚上初中那会儿,我们全疆终于要结束一年的断网政策,我和当时的小伙伴们一起捡起了原先玩过的QQ飞车来,玩的不亦乐乎,现在一想,真的倒得感谢当时的游戏制作团队,尤其是选配乐的人,感谢他们无意为我们这一代孩子带来了西方音乐的一些启蒙,否则我估计当年我还是在党和国家领导下唱着些什么学习雷锋好榜样,北京金山上光芒照四方之类的玩意。记得刚好那几年网络华语歌曲迅速爆红,我们九零后所谓非主流的那段年代所盲目崇拜的周,许,徐,汪等人和他们层出不穷的歌也给我们造成了不小影响,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在根本不懂爱而且也没接触爱的时候,身边充斥着这些个音乐及其追随者,不可谓不是一种缺陷和悲哀,好在那个年纪的我已然成为了C.C和他的乐队的猎奇者和探究者。
当时的我有着自己远高于周围人的英语水平和音乐修养,这么说的确显得很自负,所以我也确实显得越来越不和当时的群,越来越为一些人所排斥和隔离,然而这并不令现在的我感到悲哀,我反倒庆幸自己初中时期的离群索居和艰苦学习,但同时不得不说,那时的境遇对那时幼稚的我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个中故事和滋味我无法可说了。那时陪伴自己的,有五样:零星好友,懵懂的她,犬夜叉,几款游戏,以及几个歌手和他们的歌。在那段我认为至今为止比较难熬的时期,一直与我同行且从未断绝的,残忍些说也就是音乐和游戏,恐怕那时也就这两样是我的情感宣泄。
那时在这个祖国西北边疆的宁静小镇,我经常一个人或两个人晚上出去压马路,午夜才蹑手蹑脚地回家。现在路边若还有当年残存的树木,应该会还认得我的面孔。我在外边转的时候,一直拿着自己的金立板砖机放着各种各样他们的音乐,平常在家也放,就连晚上做作业也要放,为此我被父母训斥过无数次,但我一直都死性不改。紧接着我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今天为了纪念,不得不提。那时晚上做完作业,我会跑到窗户边,关上房门拉上锁,坐或站在窗台上,打开纱窗,把手机音量开到最大,嘶吼着他们的歌。当时楼下经过的不少人应该会觉得这是哪个疯子在瞎叫唤。但我觉得自己当时的声线像极了他,有些瞬间,就那么唱着唱着,便会像得了癔症一样觉得我就是他,他倒像是在给我伴奏。我清楚的记得,那时自己总会唱到力竭为止,然后大脑空白,关灯,睡觉。
初中时期还有一次,适逢歌唱大赛,我兴冲冲的拿了《New Divide》去选拔,并且拉上了一个嗓子不错的兄弟合唱,可惜练也练了,最后即将上场选拔,我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后来才知道他自己怕唱不好而临阵脱逃了,于是我当时就一个人尴尬地把曲目唱完(因为中间几段词不是我唱我也没记,但我又老实,不想蒙混过关,就直接傻愣愣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等伴奏),选完我就知道了结果,旋即我就走出了教室,但当时,毕竟我还比较脆弱,觉得在自己擅长且热爱的事上如此没来由的失败了,这让我感到无法接受,我完全有能力有资格啊,但我怎么就败的那么可笑呢。所以我当时两眼模糊了,这真的无法可说,我就跑到操场原先练歌的小角落里又吼了几遍,然后头一甩,回家。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好好听过几遍《New Divide》了,怕是当时又听又唱太多遍了,由爱生恨吧。
当时我自己的初恋女友不太理解我到底在想什么,也不太能够欣赏他们的歌,我就说,他们的歌里几乎包含了我所有情绪,很多我身上的东西都可以借他们来表达,所以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去听听吧。今天,已是六年后,她最终懂没懂,倒并不是我关心的事,但他却真的消逝了,对于我来说像是光灭了,一个原点,湮灭了。我想我应该这么说吧,一个处在叛逆期迷茫懵懂,无法为人所理解的少年,不愿也无法向周围人表达时,上天赐予了他一条路,这条路是一个乐队和他们的歌,音乐帮他喊出了他所愤怒的,挣扎的和质疑的,他发现自己好像和歌手融为一体了。他也第一次感到这种强烈的热爱,他终生也无法摆脱无法离开,这种爱尤为特殊也尤为自私。但现在这份爱在人世间再也找不到属于它的位置了。
高中时期的学业异常繁忙,同时对手机限制也非常严格,从高一到高三,换了好几次寝室,换了好几波室友,但没变的是我在宿舍里都曾将手机音量开最大飙歌,一遍遍地吵吵我的兄弟们,我很感激当时他们的容忍。当时我经常在下午放学后一个人偷偷跑回宿舍嘶吼,因为那时回宿舍的人极少,我可以不怕打扰别人而纵情高歌。平常早上睡醒用《Give up》叫醒朋友们,中午自己睡不着戴着耳机循环《Primo》和《Little things u give away》。我还记得当时在元旦晚会上唱过一首《Leave out all the rest》,曾在语文课上向全班同学介绍C.C的经历和乐队概况,曾在自己练球时把手机开最大声放球架上边听边练,然而高中三年弹指一挥间,终于2015年毕业了,同时也迎来了一个让我开心至极的好消息,L.P要来中国进行巡演,就在这个夏天!那年我高考失利,处于极度痛苦之中,但一想到这个好消息,就多多少少能冲减其他负面情绪。
当我满怀期待准备七月中旬去南京时,父亲拒绝了我。我认为他当时因我高考失利也受了不小打击,所以我现在也原谅了他没让我去这件事。但不得不说,当时我确有预感,我这辈子应该也是见不到我爱的他们了,再也没希望亲耳听听他的嘶吼了,我失落至极。好在当时毕业假期有众多好兄弟陪伴,这点对于我来说是个极好的麻醉剂。
(写到这,我已觉得心中懊悔难当,随即将笔胡乱一扔,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床上。)
其实这一早上,我找到了许许多多和我一样的人,因为种种原因,没去成当年的巡演,也都自责,痛苦不已,口口声声说欠C.C一张门票。这时我却认为我倒是欠自己一张门票,欠自己一个交代。而且这无法再挽回,是抹不去的终生憾事。
到现在,我也没心情去数自己已经写了多少张纸,我只是偏执的认为我仍然有话要说,但意识已经模糊,我如同一个机器人,笔耕不辍。我想多年来郁积于心的,都借此来悼念吧。
今天这一切结束了,所以我应该以自己的层次和感受去评判他一次了。首先必须承认,目前他们的音乐已具有普世性,人们无论听懂与否,多少会觉得好听,有味道。我认为,这一点已是极大的成功。一些和我一样的骨灰粉认为他们的歌如果传播太泛滥,受众太广,对他们的歌是侮辱,因为总有些爱做作,实际上什么都不懂的伪粉和乐黑发表不当言论,还有那些滥用歌曲以满足自己虚荣或谋私利的人们,在我看来,我觉得懂者自懂,庸者自庸,无所谓侮辱的。一些人也毋需粉饰什么。但我们应当宽容,因为L.P的歌本身是好的,那就够了。
我本人学音乐多年,所以有朋友想让我给出些专业性的评价,关于这个我想说,也许是我太年轻,对音乐没接触多少,但我认为,能让L.P一样,将词作的贴近现实而不庸俗,作曲能开辟先河融合各家之长,制作精良同时不敷衍不求出歌速度,且配以完美的演绎者的乐队,仅此一个,世上能拥有那种震颤心魂的嘶吼嗓音的,仅他一人。而且远不止如此,他们的歌曲形式丰富多样,极具爆发力的歌和深切抒情的歌并存,活到现在,我真的没有见到过谁能达到如此地步。
王小波在他的书中写道,真正有出息的人是对名人感兴趣的东西感兴趣,并且在那上面做出成就,而不是仅仅对名人感兴趣。我一直深以为然,并且一直试图保持这种理性,极力伪装成貌似只对东西感兴趣的样子,但此时此刻我无法再抑制,我不想做有出息的人了,因为我就算再有出息,也仅仅只能悼念你了。
我的父母一早就查探出我的悲恸,当我说出今天的消息时,妈妈说,哎呀这人咋那么傻呢,真是的。爸爸说,怎么回事,是因为粉丝减少了吗?他们的反应并不令我吃惊。因为他们仅仅是知道我喜欢这个乐队,仅此而已,我悲痛,但我不怪他们。
我浏览了很多我们这一代人的反应,我认为我们不再是沉默的大多数了,我看到了许许多多敢于发声的人,敢于表达自己的人,我也看到了多年没有被磨平棱角依然爱自己所爱的前辈们,我这个小辈,如今能看到这个乐队能成为一种纽带和精神体现,我感到十分地欣慰,也愈发相信我们青年的精神和感情,我们不是麻木呆板,只懂得忍气吞声的一代。
可怎么说呢,我仍然心痛如割。
我觉得我写这篇悼文是也无能为力,我无能到没法做什么,我觉得自己写了那么多自己已是对你的不敬,我觉得自己强忍情绪故作轻松是对你的不尊,我觉得自己恣意评价你们也是我恬不知耻,我甚至也觉得自己的委婉隐晦是一种污蔑。所以请原谅我,我没有哭泣,没有悲愤。
今天我将我人生第一份悼文致于你——Chester Bennington,我已然知道,这一天你已不得不离我而去,我之后将会怎样怀念你,我会怎样想念你并去嘶吼着那些歌,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你而凝噎着唱不出一个音符。
最后的最后,我想告诉你和我自己。
“我所有的自负皆来自我的自卑,所有的英雄气概都来自于我的软弱,嘴里振振有词是因为心里满是怀疑,深情是因为痛恨自己无情,这世界没有一件事情是虚空而生的,站在光里,背后就会有阴影,这深夜里一片寂静,是因为你还没有听见声音。”——《坦白书》
致:Chester Bennington.
2017.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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