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石记（一）

身为福建人，常有外省人觉得对当地特产——红木家具、寿山石我应该懂得，问起我我一脸歉然。最近有点时间，想补上这一课，老公的几位朋友玩寿山石近二十年，借了陈石、郑宗坦、冯志杰等著的书帮我扫盲，我看了两本半就和他们出发看货去了。

货在市中心住宅楼套房中六七平的小间里。老板是四十开外的中年人，平和敦实的样子，说原在特艺城开店，年景不好，今年不开了。年届七十的老岳父操着广东口音和朋友C熟络地聊他收的古字画、旧柜子把手等。家里窗明几净，宽敞的客厅里没有多余杂物，老板有条有理地从鞋柜里取出供我们五人穿的拖鞋，温暖的红茶在青花瓷的茶盏里，我的那盏还有一个茶碟托着，六七个茶盏搁在方型茶桌上，从容、温暖，一如窗外的暖春细雨滋润人心。

小间的柜子里摆了上百个寿山石印章，锦盒装着的成色好些。我一个一个地打开盒子，一旁的老板逐一报石种、价格，手件最便宜，有几百元一个的，印章一般在两千元到四千元不等，桃花高山冻、杜陵印章价格要万元起了。朋友Z和M的眼神在这些印章上飘过，不时凑过来回答一下我对石种和价钱的疑问，说他们已过了我这个阶段，也已经烧了不少钱。朋友C在外间高喊着我的职业，我暗想忘了提醒他，这最容易让老板加价了。寿山石里夹杂着内蒙古巴林石、昌化田黄、连江田黄、辽宁丹东石，M说这些非寿山石看起来很“死”，朋友Z则说巴林石如果有好的也可以收藏，没有一定之说。

朋友说光看书没用，要多看实物，这一点此行验证了：花坑石的晶状条纹是一大特色；杜陵有流水状的纹路，有的杜陵色彩缤纷热烈，年轻人应该会喜欢；善伯石有血丝状花纹；芙蓉特别脂润，朋友说象在摸肥皂；月尾紫听起来很美，实物是纯正的深紫近棕色，完全不通透，憨实了点。这些在书上看过即忘，对比着实物生动易记。朋友C推荐了一块高山石印章，颜色略暗，有些古意，我没看上，他带回家了，看来审美因人而异，年龄是影响因素之一。

有朋友在，无需辨别石种真伪，心宽了，不免忘了所为何来。我挑了一个手件、几个印章，老板报了总价，我让他报个优惠价，他减了近一折的价，一千来块。我环视周围，大家笑而不语，Z说：“如果让M砍价，要打对折。”并说起福州人讲究在农历立春这一天生意开张，当天为讨全年生意好彩头，不论价格高低总要走货。M在今年的这一天就以极其优惠的价格成功淘货，接着又笑谈起我们都认识的寿山石商P的砍价策略，先拢上一堆货，请卖家按总价打八折，再将本不想要的捡出扣去原价，剩下的算钱拿走，这样一来实质上是6.2折。我对这些暗示恍若不闻，转而对M说“你帮我砍砍价吧。”M在老板第二次报价上减了一千块，我说再便宜些，对方又减了几百，我没多想，在此基础上再减了几百，老板大笑起来，成交了，大家都不再说什么。听见M和Z说原来手件好象只要现在四分之一的价格，C说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回家老公埋怨我不会砍价，回想整个过程，深以为然，春节在朋友圈里购物总让人心宽了些。寿山石的报价让我想起那些常在我们生活里晃悠的欧美名牌的报价，它们深深地嵌进了我的脑子，成为行为经济学里说的参照物，不知不觉左右了我，让我看到寿山石时不及审视就已出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随我看货的这些朋友修为多年，其中两位对书法、红木、紫砂壶等有不俗品味，我对中国文化了解有限，想要不被人欺，还得把功夫练扎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