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很多导演都有偏好。
比方说,斯皮尔伯格与科幻片;蒂姆·波顿与惊悚片;科恩兄弟与犯罪片。
还有的导演,二十多年如一日关爱怪兽——
《刀锋战士2》《地狱男爵》《潘神的迷宫》《环太平洋》
没错,就是“陀螺”吉尔莫·德尔·托罗(Guillermo del Toro)。
现在他终于凭借新片为怪兽正名了——
《水形物语》
The Shape of Water
先擒金狮奖,不久前拿下了金球奖最佳电影导演,奥斯卡小金人也正在向他挥手。
同时得到大众和学院派的认可,对一部怪兽片来说实属不易。
在金球奖的舞台上,陀螺说:“我已经等了二十五年了。”
台下演员也喜极而泣。
这部电影在网上已经流出资源。
但是目前的画质效果并不理想,远不能呈现出那个瑰丽奇幻的童话。
所以Sir这次把话筒交给毒舌电影北美记者@西多,他已经在电影院领略过《水形物语》的原片。
什么感觉?
缠绵悱恻,如痴如醉。
文 | 西多
Sir电影独家专稿,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这是一个魔幻中见现实,冷漠中见爱情的童话。
故事发生在1963年,美苏冷战时期。
女主人公伊莉莎(莎莉·霍金斯 饰)是一个哑女,在美国的一个政府航空实验中心担任清洁工。
她生活单调而清贫,住在电影院楼上的一间嘈杂公寓中,甚至连床都没有,每天只能在沙发上睡觉休息。
平日,她唯一的朋友是隔壁的落魄画家贾尔斯(理查德·詹金斯 饰)。
他因为同性恋的性取向,经常受到排挤。
伊莉莎另一个好朋友是同为清洁工的黑人泽尔达(奥克塔维亚·斯宾瑟 饰)。
两人相识超过10年,泽尔达也一直对伊莉莎照顾有加。
泽尔达堪称本片的搞笑担当
这时,《水形物语》已经让我们看到了第一种怪物——
残疾哑女、同性恋、黑人……不就是那个年代被主流边缘化的“妖魔鬼怪”吗?
我们再来看第二种怪物。
货真价实的。
某天,一个巨型水箱被送进实验中心,没人提起里面装的是什么,只把它划为“资产”。
伊莉莎在做清洁时,走近容器,发现所谓的资产,其实是一只来自南美洲的人形水生生物。
凶得很,头一天进来就咬断了实验中心主管理查德(迈克尔·珊农 饰)的两根手指。
而理查德代表的,是第三种怪物。
虽然,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
衣冠楚楚,身居要职,家里有金发碧眼的娇妻和一双儿女,平时读的是“正能量”……
活脱脱的成功典范啊。
没错,他就是美国人中“最高贵的物种”——男性,新教徒,安格鲁-撒克逊人。
他听说泽尔达的名字出自《圣经》,于是确信无疑地谈到,上帝根据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类,所以上帝长得像人。
“就像我一样。”
随后补充一句:“也像你一样。”
但想了想,又改口再补充了一句:“我觉得可能(上帝)长得更像我一点。”
白人和黑人都是人,但……白人比黑人“更是人”。
同理,这个观念可推及到:男人比女人“更是人”,异性恋比同性恋“更是人”……
理查德代表着这个世界的主流话语权。
他判别怪物的依据,是外观。
——只要长得和我相异,就是某种程度上的怪物。
至于,那条肮脏潮湿的鱼人,自然就是比女人、黑人、同性恋更低级的怪物了。
何为怪物?
伊莉莎有不一样的理解。
作为一个哑巴,她在这个社会没有多少出头的机会,只能做一个穷酸的清洁工;没有几个朋友,处得来的也是和她一样的边缘人。
每天早上醒来重复着同样的事:烧水煮蛋,往浴池里蓄水,然后躺在里面自慰……
当她看到鱼人时,心里想的是——
我们好像啊。
一样喜欢泡在水里,一样不会说话,一样那么孤独。
于是,趁着打扫卫生的时候,她一有机会就去给人鱼送鸡蛋,教鱼人手语,甚至偷偷放起音乐,在人鱼面前翩翩起舞。
关键是她发现,鱼人听懂了。
鱼人虽然看起来很吓人,但伊莉莎辨认同类靠的不是外观,而是情感。
从这点来看,《水形物语》的浪漫程度超越了《美女与野兽》。
《美女与野兽》最后,王子毕竟还是恢复了人形。
而《水形物语》则在说——我爱你,就算你是野兽。
由此说来,理查德才是真正的衣冠禽兽。
在他的身上,你感受不到多少人的气息。
从来不笑,哪怕是在家人面前。
与妻子行房事时严格采用传教士体位,还捂住她的嘴,不需要交流。
他和鱼人相比,谁才更像人呢?
《水形物语》用一个怪兽的故事拷问我们——
到底什么才是我们的异类?
有些人习惯地认为,异类就是和自己不一样的,怪异另类的人。
可是不要忘记——
异是相对的。
在异类的眼里,你难道就不是异类?
《水形物语》将故事时间设定在60年代,无疑影射了那段历史。
街道上的小孩用木棍模仿枪支,玩打仗游戏,显然是受到成人世界的耳濡目染;研究鱼人,是为了找到能适应极端环境的新物种,和苏联进行太空竞赛。
理查德把被鱼人咬断的两根残肢接回去,手指发出恶臭了也不愿面对现实——不也像当时的越南战争,深陷泥潭的美军不肯撤退,最后吃尽了“致命的自负”的苦头。
《水形物语》同样有着强烈的现实隐喻。
在特朗普于美国和墨西哥之间大建“长城”的时候,身为墨西哥裔的导演吉尔莫·德尔·托罗,不可能对于如何对待“异类”没有自己的思考。
电影笼罩着一层冰冷坚硬的色彩,历史的,现实的。
但从骨子里来说,《水形物语》始终是一个童话。
为了让人鱼免于遭到杀害的命运,伊莉莎决定把他救出实验室。
朋友都觉得她疯了,她却很肯定,这是爱——
因为不会说话的她,在鱼人眼里不是残缺的。
她感觉,自己终于完整了。
残缺的异类走到了一起,边缘的人们拥抱起来,就能对抗黑暗的世界。
如一位烂番茄上的影评人所说——
爱是一种能超越身体外观和语言的伟大力量
电影名为“水之形”(The shape of water),形容的就是爱:它的形态难以名状,却无所不在将你包围。
水的形状,就是你的形状。
公主和王子相爱,战胜邪恶的力量,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或许有人会认为,《水形物语》的童话太老套了。
但这才是童话的浪漫之处——
让你会坚定地相信着一些古老而美好的东西。
它不一定现实,但它至真至诚。
童话,只能感动童心未泯的人。
就像伊莉莎把门关上,在浴室里注满了水,与鱼人共浴爱河的那一幕。
只相信现实的人会说:电灯不会漏电短路吗?马桶里的东西冒出来不脏吗?窗子不会被水压压破吗?
然而这些都不妨碍,还有人会由衷感慨——
美极了!
爱情,本来就是一种信则有的东西。
心诚则灵。
电影也一样。
《水形物语》的背后,就是一群真挚地相信着这个童话的成年人。
吉尔莫·德尔·托罗从2011年就开始筹划这部电影。
即使预算只有2000万美元,为了实现理想的效果,他亲自筹钱招募了团队,设计电影中的人鱼和实验室,花了超过9个月的时间。
在这套服饰背后的,是与陀螺多次合作的演员道格·琼斯。
他也许是好莱坞中最好的、用非动捕技术出演“非人类”角色的演员,《潘神的迷宫》中的潘神和《猩红山峰》里惊悚的红色鬼魂都由他扮演。
拍摄《水形物语》,他每天都要花接近3小时的时间把自己装进这个人鱼的套装中。
可以说,没有道格·琼斯,就根本没有创造这个怪物的可能。
对饰演哑女的莎莉·霍金斯来说,挑战也不小。
为了演好这个角色,她研究了包括查理·卓别林、斯坦·劳莱、奥列佛·哈台等好莱坞默片时代巨星的表演方式。
导演陀螺甚至在拍摄前为她买了大量默片的蓝光碟,让她充分熟悉没有语言的表演方式。
最终,这个无法发出声音的角色充满了魅力,一举一动都紧扣观众的心弦。
伊莉莎对反派比出“f**k you”的手语,朋友泽尔达还打圆场说这是谢谢的意思
除了角色们的出色演绎,《水形物语》之所以动人,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它是导演最“私人化”的电影,它所有的表达正是导演的心中所想。
是时候认识一下好莱坞这个热爱怪兽的大男孩:吉尔莫·德尔·托罗。
陀螺热爱怪兽到了什么程度?他有一屋子属于自己的、关于怪物的藏品。
他曾经说过:如果一个剧本里没有怪物,那我绝对不拍。
他游走于大型的商业片与小成本的文艺片之间:他曾经以1.9亿美元的成本拍出了《环太平洋》这样的奇观商业巨作,然后又回到了成本只有2000万的《水形物语》中来。
然而在我看来,陀螺最可贵的,始终在用一颗童心,对抗坚硬的现实。
如他之前最知名的代表作《潘神的迷宫》,在西班牙内战的背景下,童话成为女孩逃脱残酷的避难所。
即使,童话没法真正逆转现实。
在《地狱男爵》这样的商业电影中,他也依然要透过地狱男爵这个恶魔形象提出问题:
如果撒旦之子成为了拯救者,而热衷于毁灭的人类似乎比魔鬼还要邪恶。
那么,恶魔究竟是什么?
到了这部《水形物语》,他用又一个关于“怪物”的寓言,讲述了自己内心最天真的想法。
也正是这样始终带着童心的大男孩,才会在威尼斯的领奖台上说出那样天真无邪的感言——
“我相信爱,我相信生命,我相信电影。”
感谢陀螺让我们继续相信:童话不只有迪士尼一种样子。
更要感谢他让我们一起相信:
爱,生命,电影……
真的可以像童话一样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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